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小豹子 [打印本页]

作者: 狂人    时间: 2011-11-26 12:42
标题: 小豹子
小豹子
彭星(15937850203)
              
梦想中,在我独自一人时与我相伴的总是狮虎豹狼之类的猛兽,如我在一篇早已丢弃的小说中所描绘的愁来与虎豹同饮,醉后与群狼长啸的兄弟之谊。然而大脑外语皮层老不开窍早早就将通往非洲那野性天国的大门紧紧关闭,唯有的寄托只是在小立和桂琴将小猫送来时将她命名为“小豹子”了。
少年时二伯娘家养有一猫,不捉老鼠,专行偷窃之事,仿佛是对我摘二伯娘家的黄瓜与梨的报复,每逢过年杀猪,那悬在墙壁上的猪肚之类总被她家的猫啃得一片“猫”藉。所以我对猫之恶,甚对于人,常在玩火炮时往屋顶上甩去几个。嘣!嘣!那猫叫春也罢,偷吃肉也罢,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踏瓦而逃了……
然而见到小豹子时,却由心底泛出一片怜惜与疼爱之情。我不知道是弘一影响了我,还是我早已过了那斥道奋勇的将军梦年龄。我把她的“床铺”放在了我的枕边,夜晚与她一同睡去,清晨,她见我起床了,也才爬出她的小窝玩去了。
那一段岁月我永难忘怀了。小豹子在我这两室一厅,远避宿舍的拥挤与无聊的租房中,仿佛也找到了家的感觉。我不想以主人的身份驾临在小豹子身上,我也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出生不久即远离母亲的孤猫的野性之光。我与她的关系倒似乎是我是仆人,而她是这房子里真正的主人——一一个黄缎披身的猫公主!每日将她喜欢的土豆嚼烂后喂给她;每日清扫她制造的污秽;在她牙痒时手脚指头任她啃咬;在她困倦时我的被褥即是她的被褥;为她出游捞鱼;为她拍苍蝇——那是她最爱的饭后甜点。
我爱她身上那不羁的野性,也爱她在我清扫她的污秽时的满眼羞愧——那时,她会蹲在我脚边,任我拍打也不逃去。她那日渐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令我兴奋。小豹子,小豹子,我要你不愧于这个名字!看着她猛扑过来夺走我手上的食物,看着她拖着那本无猫与她争食的食物跑到一旁大嚼时,我看到自己仿佛变得手指大小,而她,是一只真正的豹子!在她扑食咬破我的手指之后,我相信我们成了朋友,那种本能之中不愿被磨灭的狼性,在人与猫身上找到共振!
她是那般渴望自由与门外广阔的天地,但每次开门送客,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之后不出五分,便又回到那此刻已紧闭的门前嘶叫着。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太多我身上的矛盾。她仿佛是我的一个影子,而我是她梦境中的一个更加完美的矛盾结合体。每次听见她嘶叫着那或许是“放老娘进去”的猫语时,我仿佛看见自己怀着纯粹的梦想妄图挣脱一切,逃离一切,奔向自由广阔的梦原时的欣喜与随之而来的孤独、无助。原来,我们都在围绕着同一个圆心——家,安宁——作永久的挣扎之旅。
妈妈过来了。我再也不必忍受思念的苦水流过午夜,让我无眠。然而,我却常看见猫依旧在后院的草地上仰望天空,从那半是向往,半是愤愤的情绪中我知道她对母爱与自由的渴望。我从来只看到她追逐着一只乒乓球时的快乐,却遗忘了她作为一个孩子的脆弱。
妈妈过来了,许多我未曾放在心上的疏漏不可避免地将要决定、改变小豹子的命运!我未曾给小豹子准备一个方便的便盆当一回事;她在厨房,在凉席以及任何她玩乐时不常光顾的角落随意投放臭蛋,这让妈妈忍无可忍。许多次妈妈将她关在后院想让她绝望后离去,但最终我还是在她那近乎祈求的哀声中敞开了院门;许多次妈妈都说:“扔了吧,这只脏猫!”我知道妈妈不忍我的床铺被小豹子搞得狼藉。但我都报以愤怒:“人家小小的就没了妈妈,可怜得很!”
终于有一次,我自己也无法再忍受这本该由我负责的过失造成的她在我的地铺上大便而将她放在了后院的墙头,任她在墙头的玻璃碎片之间瑟瑟徘徊嘶叫而放大音响不为所动。随后,我爬上墙头,将她推下了三米高的院墙!
再没有一种哀嘶让我如此羞愧自己的残忍,让我如此心烦意乱,让我愤怒,让我悲伤!那微弱的叫声从墙那头伴随一声摔响传来,我以为她不会有事!我以为猫有九命!我在音乐中也无力集中精神,我想,她终于充当一个过客的角色退出了我的生命。我希望有人会怜惜她而将她收养,希望她在另一个封闭的空间与监牢中重新获得幸福。但我错了,我听到了她的叫声,却不是传自后院,而是前门。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无力控制自己的羞愧开了门。我抚摸她的全身害怕找到血迹与伤痕;幸而猫有九命。
但她变了,她从一个公主在那一坠之后还原成了一只家猫。她的眼神里不再有孤独,不再有愤怒,不再有野性的光芒,她不再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而拥有自我。她变得温顺,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我明白她此刻是如此害怕失去,如此恐惧那惊魂的一推和丧胆的一坠!我完成了由狼到狗的训话,但我心中某种崇高而圣洁的东西,碎了。
一个正午,我放学回家后妈妈告诉我,她把小猫扔了。
后来,我才从妈妈口中得知,才从邻居那半闭的院门外看见小豹子和一条狗趴在一起。路过她时,我不敢吱声。再后来,我路过,我叫“小豹子”,我“喵喵”呼唤,希望她能有所回应。但她只是麻木地和狗趴在一起,眼神中没有半点异动:我,作为一个过客,彻底退出了她的生命;作为一个朋友,一个恶魔,退出了她的梦境。而小豹子,也还原成一个虚无却沉重的名字,敲打着我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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