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学社的发展历程 - 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他们是一群心思细腻、热爱文字的人，在白天纷纷扰扰的喧嚣过后，万物归于沉寂，他们的心也会沉静下来，不是在疯疯吵吵之后呼呼睡去，而是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托腮在灯下，思考青春的飞扬与落寞，前途的憧憬与迷茫。悲伤失意时，他们寻找的或许不是一双无私倾听的耳朵，他们寻找的是席慕容的一首短诗，如一方锦帕，擦去脸上心中的泪水，他们寻找的是小刚的一首《寂寞沙洲冷》来与他们寂寞无依的灵魂翩翩共舞……

奖学金评选中的暗箱操作让他气氛难平，犹如一块巨石挡在他奋发上进的路口，避无可避，而他又无力撼动这块沉重的阴影，天生高傲的他又不愿退让半步，妥协折腰。怎么办呢？文学给予了他力量，令他胁生双翅，自称“狂生”，借文消愁，斩断名缰利锁，在畅快淋漓的文字中飞升到一个睥眯万物的高度……

忙前忙后排演了一出话剧，辛辛苦苦筹备了一场羽毛球比赛或是在一场集体野炊中殷勤操劳，尽管一切看起来都很成功，有说有笑，打打闹闹，青春的底片上涂满了绚烂的油彩，但是她还是总觉得不够圆满，众人的开心和收获似乎都不是无瑕的碧玉。但是，瑕在哪里呢？她在文字的迷宫里行行复行行地寻找着答案：难道是青春太弥足珍贵了，以至于怎么度过都会让人诚惶诚恐，自觉无知地挥霍了造物主的厚赐和恩宠？……

他想分身复形，他想脚踏N条船，他想把忙忙碌碌的身影投射到各个不忍割舍的领域。班干部的会议他推脱不掉、社团里的活动他放心不下，他开足马力，在一个个走马灯一样的会议上做认认真真的听众，一个笔记本上连着两页噪杂拥挤着不同的活动方案，一部手机上寄居着几拨儿互相素不相识的人群。周围的人看到他风风火火的身影都会羡慕他的“充实”，但是谁又真正了解他内心的惶恐呢？一天风驰电掣下来，他总感觉到自己两手空空，连本该自成一个精彩世界的梦境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样无法解开的困惑他也只能在文字中像解九连环一般一字一句地拆解……

新的学期已经开始两个多月了，除了班里排演的一场话剧激动了一番之外，生活就四平八稳、平淡如水了。同宿舍的女生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韩剧、流行歌曲、明星八卦，乐此不疲。她淡淡地随声附和着，心里却感到一阵阵的茫然和失落，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真的和她们格格不入，虽然不时地以电子邮件为媒邀请远方的好友共享一本好书，但更多的时候却只能执笔在文字的茫茫荒漠中踽踽独行……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多愁善感，也为自己在人群中的平庸苦恼自责过，而一页一页凌乱的文字就记录了他这段坎坷泥泞的心路历程。他渐渐地发现：生活中的浮浮沉沉、与别人的争竞打拼之后，这些作为伴生品的文字或许才是他最可傲人的东西。班长那种一呼百应的领导风度他没有，创业者那种敏锐前瞻的商业眼光他厚厚眼镜也无法看透，球场上的冲锋陷阵、跳投灌篮他更不能望别人的项背，而他数来数去最后的资本就剩下了自己辛勤耕耘的这个文字王国了……

所有的这些文字本来只是心情起起落落的一段见证，只是他们成长路上的断断续续的一串足迹，但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甚至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却好像始终走不出一个个问号围绕的圈子，“青春”、“迷茫”“奋斗”这些词语反反复复地在他们的笔下出现，每一段刚刚写出的文字都似曾相识，每一个人写出的文字都弥漫着一样虚无缥缈的迷雾，从中你甚至发现不了他们生活中的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他们想到里自己纸上的远征或许并不缺乏同伴，只是还没有彼此打过招呼罢了，就像夜晚路灯下“啾啾”滑过的一把把“刷子”，到后来不也是慢慢聚到一起了吗？

他加入文学社，想在其中“鱼翔浅底、鹰击长空”，大展一番拳脚，重振文学昔日在大学校园的虎虎雄风。让中文和ENGLISH一样成为风靡校园的语言，却骤然发现文学是个太私人化的东西，每个人的圈子都壁垒分明，文学上的坦露无疑并不妨碍外表冰冷的盔甲层层叠叠。更何况他们的文字都是惊人一致地模糊朦胧，“言之无物”，把自己深深地隐藏在华丽的语言外衣里面。他站在讲台上，望着台下寥寥无几的社员，隔壁某个社团喧嚣劲爆的音乐破门而入，撩人心弦。他号召大家活跃起来，互相交流，谈谈文学社未来的发展前途，鼓励大家积极地献计献策，收获的却是一片低头不语的尴尬沉默，更有人沉浸在随身带来的书籍杂志之中无知无觉。他空洞地笑了几声，又继续拾起刚才的调子唱他的独角戏。他把一些商业书籍中的管理故事搬了过来，渴望引起听众的兴趣；他大谈他的文学理想；他谈他在文学社的层层历练，雄心勃勃地构建着文学社的宏伟蓝图……第一次会议、第二次会议、第三次会议，他独木力撑，划分组织架构、分配工作任务，而底下的社员还是一如往常地沉默如谜。他们都是热爱文学的，但他们却并不想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他们还是宁愿自斟自饮自酿的那杯酒，不愿意冒冒失失地伸出灵魂的触角。自己的交际围城早已建筑完工，在网络上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启另一个身份呼朋引伴，在实际生活中却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闯入自己的生活，分享自己的心情。

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但是作为一个社团的当家人，他总觉得自己无法“无为而治”，总得做些什么吧！他也想像其他社团那样活动频频，旗号横幅满校园招展。但由于人数偏少，经费紧张，他无力独家承办活动，一下子就把社员的会费消耗尽净，只好和一些财大气粗的强势社团联合办活动。他明知对方给出的账单拧一拧就会哗啦啦地滴水，却还是得忍气吞声地看着自己社团的名字被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次活动办下来，花费不少然而社团的名气还是没有打出去。他曾经想过要去争得一个“十佳社团”的光荣称号，但对于自己的势单力薄他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几年前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作为一个文人群聚，“无所作为”的社团和其他的社团同台竞争，镁光灯下，他有点底气不足，笑容苍白局促。

他还一直有一个办一张全校发行的报纸的夙愿，拖着一帮社员出去拉外联，到处碰壁，社员们交上的稿子早已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而资金仍然没有着落。与残酷的现实狠狠地对视了许久，他开始追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全校发行，尽人皆知呢？”他刚刚看过河大那边办的《狂人》，虽然每期仅需三百多块钱，却也顿顿都成了“无米之炊”，主编甚至在报纸上忍痛托孤了：“有谁愿意做《狂人》的老爸，来和我一起把它养大（当然，老妈也行）？”坚持地如此辛苦无奈、悲壮惨烈，最后还有什么意义呢？对文字没有感情的人多半还是会拿它垫了桌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想到了古代圣贤的这条处世原则，既然不能在学校的舞台上耀眼亮相、举足轻重，干脆就独守一隅，自成一家吧！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稿子上的灰尘拂去，做成了几本内部传阅的文集，也算是社员们在大学期间留下的一个纪念。他也开始办一些没有野心的内部活动了，无声无息、不事张扬的，团员的热情是一个慢慢升温的过程，竟也渐渐被带动起来了。羽毛球比赛、辩论赛竟也有一群社员踊跃报名，还有一个女生竟然恳求他不要赶她出文学社，令他分外感动。“以文会友”这四个字在走了这么多弯路之后才真正成为了他们的一致共识。社员们已经彼此成了朋友，私下的交流往来不断。虽然他领导的这届文学社远未能做到声名远播，无远弗及，远没有重现当年胜极时期的辉煌，但是起码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捧着刚刚印刷出来的内部刊物，他还是有点耿耿于怀，难以释然：“为什么文字的力量已经不能再影响到整个校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