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元宵夜(原刊《狂人》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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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3 11:57
标题:
元宵夜(原刊《狂人》第二期)
元宵夜
老子
1
我考虑了很久,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我犹豫,我也害怕。那不仅仅是关乎我一个人的问题,那关涉到我的故乡。
——一个人的故乡就算充满了垃圾,当听到别人议论自己家乡的好坏时,他总要由心而生捍卫的力量。我不敢说我的家乡不好,我也不会说我的家乡好。我只是不敢议论家乡,它毕竟是我的妈妈。
但我又矛盾。
我记得,初来河南,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朋友这个词语,我不敢亵渎。我不敢轻易把一个人当成朋友,但我也不会轻易放弃一个朋友。我只是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活出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朋友的意见,我会珍惜——但人毕竟不是为别人而活的。所以,我孤独地走过了大学最初的几个月。
孤独并不是好味道,我迷上了妓女,不!应该是才女——我疯狂地查找关于古代女人的资料。
——我认识了秦淮八艳,我也认识了苏小小、薛涛、鱼玄机、赵飞燕姐妹、花蕊夫人、武媚娘……
这个名单还可以列很长,但我不想再列下去,有太多的先辈已经告诉了我们原因。
——妓女的命运就是文人的命运。生于那样的时代,她们没有幸福,就算有,那也是短暂如萤火虫。我说不清楚我是喜欢那个时代还是厌恶那个时代:那个时代至少她们还有合法的身份,而那个时代的人与现在的人相比,到底是更虚伪还是更真实?
我说不清楚。
——说清楚了又怎么样?那个时代已经过去。花儿已经谢了,对花儿流再多的泪水也不及花儿正红时的半滴浑浊的雨滴!
——过去了,一切花的精灵都在雨中消逝,一切雨的精灵都在风里消失,一切风的精灵都在我的心里化为我毛孔里最肮脏的汗液,而汗液已经被温室效应蒸发得一干二净。我只希望,现代的妓女能及早有合法的身份,使她们不必既要躲避世俗的冷眼,又得躲避法律的围剿。
——因为我知道妓女不会从这个社会消失,因为这世界总有许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因为这世界总有人有这方面的需要,更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连我也不敢否认如果我是百万富翁我会去释放我干涸的蝌蚪。
——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是狼。
——任何人都可以说我在放屁。
——但有什么人敢否认那不是事实?
我说得太远了,我本来是要捡拾回我那满布着尘埃的记忆的。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3 11:58
2
回到元宵节。
高三的元宵节,元宵节的晚上。
我没有回家,我也不想回家。该走的人都走了,该陪我的人也没有留下来。夜里绚烂的烟花与我毫无相干,我找了几个人喝酒。
我们当然喝酒了。
——鲜红的杨梅酒,鲜红的血液,鲜红的青春激情。
干杯,再干杯,再干杯——我们晕了。人在想醉的时候偏偏最不容易醉,我们没有醉,但我们都开始以我们的真面目见人。人喝酒之后总会去掉很多伪饰。
人在半醉的时候总会做一些他在醉后不会做在清醒的时候也不会做的事情,因为人在半醉的时候反而是最清醒的——最清醒自己想要什么,最清楚自己到底是为别人活还是为自己而活的,清楚自己到底是为虚伪的面皮而活还是为自己最迫切的需要而活的。
所以,同学甲说,我去叫两个妓婆(ji,第一声;既妓女)来。
我不是纯洁的男生,我没有太多地反对。我只是有些不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的学生真的知道哪儿有那出售身体的地方。两个同学去了,我和留下的同学睡觉了。
有人念起淫秽的书籍里的段落,我没有听——不是不屑,而是鄙视那种间接的刺激——为什么不去找A片来看?我随便将衣服脱在床边,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我没有做梦。
——我也只有喝酒之后才可以不做梦,不失眠。奇怪的梦已经陪伴我走过了整个高二,而高三看来也不会停止。而我最讨厌的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叫醒、吵醒。
但半夜的时候我醒了,被人吵醒了——有人在打扑克!!
灯光让我睁不开眼,我也没有听见声音,我只是迷糊觉得有人在打扑克,然后我又睡着了。
我很快又醒了,因为声音更大了,有人问我要我寝室的钥匙——我们喝酒没有在我的寝室喝,这不是常有的事。我还是以盘古的身份告诉了钥匙的位置,然后我又晕了。
声音消失,连灯光也消失,我的眼睛不再疲劳,我可以在黑暗中睁开我满布血丝的眼。同眠的同学也醒了。
我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去找妓婆的同学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妓婆回来。他们已经打了好半天的扑克了,因为我们睡得正香,所以没有把我们叫醒。现在,他们已经带上妓婆去我的寝室去了。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我也是人,也是男人(更确切地说,我也是男生,男的)。
——那不是别人的寝室,是我寝室(我们都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而且我的酒已经醒了。
我动员起同学跟我去看个究竟,只不过找了个堂皇点的理由而已。
夜深了,县城已经沉睡。不眠的蛙鸣又怎么赛得过身体里的兴奋的声音。来到寝室门口,我和同学趴在门缝出往里看,耳朵也捕捉着一切的声音,但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有些失落,错过了好戏:错过了他们的好戏,也错过了我的好戏。
但我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却不是来自屋里,我向房子外不远出的小路望去,看见路上站着三个影子:同学甲、同学乙,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
我们跑了过去。
原来那个她要走——其中的原因我不想明说,我想大多数人是能够想明白一群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她真的走了,同学乙跟她走了。我跟那个同学不熟,我只知道他是个中高手。
我们睡了,很晚才入梦。虽然没有梦,但我还是反复龃嚼那个我只有模糊影子的她。
我以为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昨夜的酒,昨夜的夜,都只是一场梦中最平常的细节。但梦偏偏没有结束,那不是个好梦!
醒来,天已经大亮,有人敲门。我穿上衣服开门。是昨晚追出的同学。他闪了进来,又跟进来一个人,一个女生。
我看她不是很大,跟我们年龄相差不多,一幅学生的样子。
——她从外地来,她要回家。她没钱了,司机说可以为她找住的地方。但司机把她带到了那种地方,把她的包押在了老板那儿。她想走也走不了了,但她不接客。今夜跟他们出来也仅仅是为了逃避那个肮脏的环境。她明天回去就要跟老板娘大干一场,要回她的包,然后她要回家去。
这是她的故事,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而昨夜我听到同学说起时,我居然相信了。
我一直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妈妈总说这是我太小太幼稚的原因。因为这,她反对我恋爱——妈妈怕我被欺骗。
但我看到她的模样,她的装束时,我更确信了她的故事。
我们问她昨晚那个了吗。她说没有,她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她的声音眇哑而成熟。她说了两句话,出去吹风去了。我们问同学,他竖起了四个指头。
我试探性地问,是处女吗?
他笑,怎么可能?那种地方出来的人。
我有受骗的感觉。
我这才发现了她故事里的漏洞。
——到底是包重要还是身体和自由重要?
——包是那么想拿回就拿回的吗?那种地方的老板,她动得了吗?
——在那种地方,她还有拒绝接客的权力和能力吗?
——如果她真如故事里那么纯洁,老板会让她出来吗?
她再进来时,我对她的看法已经完全变了。正像同学说的,她昨晚之所以要走,是因为她身后跟了不止一个异性,她怕被沦奸!
我佩服她编故事的速度,我也为她当时的现在的处境叹息——她的处境的确不好,因为她出来陪客的时间已经过了,而她没有回去。她被带了回来,只因为同学乙觉得该让同学甲也“享用”一番,因为钱是他们两人出的。
吃了饭,她睡进了我的被子。望着她的脸蛋,我不知我心里是欲望更多还是同情更多。同学甲把我叫到一边,说,你干吧。我犹豫,我不是没有欲望,我也是人,寂寞地为考试而学习的人。但我不想夺人之美,我也不忍心独自面对她。何况,同学甲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同学乙感冒很久了,他怀疑他染上了艾兹病。而同学乙和她已经…
我拒绝了,另外几个同学也拒绝了。最后,还是同学甲钻进了被窝。我们到楼顶回避。
他还是没有办事儿,因为她不愿意,他也不愿意。我们进屋去了,别的同学的手开始不规矩,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接着也一个个溜进被窝。
被子襦动,他们去寻找他们想知道的秘密。
我拿了本书在一旁看,但我又如何看得下去。
——到后来,她哭了。没有哭声,只有无可奈何的泪水。
3
故事到这儿可以结束了,虽然故事并没有结束,后面还有很长。但那与我写作的初衷已经不符了。
她的泪痕还在我的枕上。她为什么哭?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我们学完冯梦龙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不到一年。我本想不含任何感情叙述完这个故事的。但我做不到。我想超越事情本身来冷眼分析,但我被缠住,挣扎不出。
她走后,同学说我很不合算,连摸也没模她一下。但到底是我不合算还是她不合算?
——那仅仅是合算不合算的问题吗?
事情虽然过去一年多了,虽然记忆已经被我埋在最深最寒的角落。但此刻想起她的泪,我还是会没有食欲。这个群族,我们该给以更多的关注。我也坚持我的看法:给她们合法的身份,使她们不必既要躲避世俗的冷眼,又得躲避法律的围剿。
写这篇文章时,是端午节,而故事发生时,是元宵。
元宵啊!!
当别人合家欢聚的时候,烟花五彩缤纷,而那缤纷的色彩又如何能照亮那些脆弱的眼睛!当我们吃着粽子纪念屈原时,有谁会留意到在一个个肮脏的角落里发生的肮脏的事情。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屈原,狗屁!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一个被歧视了几千年的群体难道得到的关注和同情还不及一个失宠的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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