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森林的眼(原刊《狂人》第二期) [打印本页]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3 12:00
标题: 森林的眼(原刊《狂人》第二期)

老子

周末,女孩看见妈妈在磨刀石上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的磨刀。妈妈手里的弯刀明亮得像夜里的月亮。清晨温和的日光照射在刀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耀眼的光让女孩睁不开眼。女孩躲开了反射的光亮,像躲开玩游戏时躲开爸爸抓他的手。
“妈妈,磨刀干什么?”女孩跟光亮捉谜藏的闲暇问妈妈。
“磨刀去砍树。”妈妈平淡地说,对着女孩天真的跳来跳去的姿态微笑。
“砍树?为什么要砍树?老师说大森林里有好多好东西。大森林是个大宝库。妈妈为什么要砍树呢?那样多不好啊。”
“但是妈妈不砍树,妈妈就没有钱,没有钱,我的乖宝宝就没发上学了啊。妈妈也没办法啊。”妈妈的手拿着弯刀在磨石上推了又送,送了又推,像在拉着爸爸跳舞,虽然女孩没有看过爸爸妈妈跳舞,但她觉得那就是跳舞。
女孩不明白砍树和钱和读书有什么关系,她怯怯地退后,躲开刀和刀的银色反光。女孩觉得爸爸是那么漂亮,但妈妈手里的刀却是那么可怕。女孩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大山,看着瓦房后面绵绵的山岭,看着被子一样起伏的群峦,密密麻麻的树在女孩的眼中是那样的美丽而高大,像爸爸的背影。但她却仿佛看到妈妈戴着巫婆的面具,手里挥舞着那把可怕的弯刀。刀光像夜里的鬼火一般让她害怕,而刀劈向了那些树。
树成片成片成片的倒下,女孩好像还看见那些大树小树流着红色的血和绿色的眼泪,在向她招手,眼泪和血向洪水一样漫下山来,淹没了瓦房,淹没了妈妈,淹没了一切,最后,只剩下女孩在树桩上哭泣。
……
女孩看过母亲,走向了上山的路。今年她考上了大学,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明白,她上学的每一分钱,都是森林里一棵树的生命。女孩早就明白了砍树和钱之间的关系,明白了砍树和煤矿和钱和她读书之间的那点并不紧密却要命的关系。女孩看着雨后的青山,山上是密密麻麻的树木。但那些树却是那样的脆弱而纤小,像一朵朵狂风里的花骨朵儿。那她深深爱着的森林里已经没有了鸟儿歌唱,兔子欢跳的参天古木了。
森林像女孩的童年一样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森林已经埋葬在一个个漆黑的恐怖的煤窑下。黑色的煤矿污染了黄色的土地和绿色的大山,也污染了清澈的溪水和青翠的农田,更污染了她故乡的兄弟姐妹的心。
女孩每看见一棵新生的小树,心里就多了一分忧伤;每看见一个流泪的神像般伫立的树桩,心里就多了分愧疚。
女孩走进了树林,走向一个像复活节岛上的石像般麻木的大树桩,坐在树桩上哭了。女孩出神的看着稀疏的树林对面的煤窑,眼睛里透着女孩不该有的怨恨。一声呜咽的叫声透过女孩迷雾的眼睛,震落了两颗星星一样珍贵的泪水。女孩的心颤抖,那叫声像吸血鬼的尖牙,刺进了女孩的生命和灵魂深处,吸走了女孩的生命,女孩失学的身体不住的痉挛着,像一只中了毒咒的小羊羔。
叫声停止了,女孩的痛苦瞬间离去,像来一样突然,像死亡一样突然,不可预料。
女孩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蹲着一只灰色的乌鸦。乌鸦的眼睛像印第安人复仇的箭羽一样充满了怨毒和哀怨,刺进了女孩的胸口,深深的刺进去,刺得女孩所有的内脏都流血,刺地女孩的眼泪不住的流下,像断了经脉的树痛苦的液体一样不住流下。女孩相信,她看到了森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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