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刘晓兴:《潜夫论笺校正》“挍饰”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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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狂人
时间:
2015-11-5 12:01
标题:
刘晓兴:《潜夫论笺校正》“挍饰”商榷
摘要:《潜夫论笺校正》一书中
“
挍饰
”
一词并非
“
文饰
”
之误。从此书中例句语法性、古代其它用例、对文、古人注释各个方面来看,
“
挍饰
”
实同
“
校饰
”
,为
“
装饰
”
义。其词义来源有着自己合理的引申依据。
关键词:《潜夫论笺校正》
;
挍饰
;
校饰
;
装饰
近代学者彭铎先生校正的《潜夫论笺校正》一书,在清人汪继培研究的基础上,集前人之大成,对《潜夫论》进行了很好地整理、训释。然对于汪继培注释的某些不妥之处,彭先生并没有发现,甚至沿袭了前者的错误。其中的某些错误很多学者已撰文阐明,如何亚南《
<
潜夫论笺校正
>
拾遗》。
[1]
我们发现:《潜夫论笺校正
·
浮侈》中
“
挍饰
”
一词,汪注似有不妥,而彭先生亦未发现。本文从大量语料以及其词义来源方面对此词的研究略陈已见,如有不妥,祈请方家达士指正。
《潜夫论
·
浮侈》有
“
今者既不能尽复古,细民诚可不须,乃踰于古昔孝文,衣必细致,履必獐麂,组必文采,饰袜必緰此,挍饰车马,多畜奴婢。
”[2]133
一句。《潜夫论笺校正》中汪继培注云:
史记司马相如传云:
“
校饬厥文
”
,徐广曰:
‘“
校
”
一作
“
祓
”
,
“
祓
”
犹
“
拂
”
也。
’
汉书作
“
祓饰
”
。此
“
挍
”
字疑
“
文
”
之误,即上所云
“
车舆文饰
”
也。墨子辞过篇云:
“
饰车以文采。
”
说苑反质篇侯生谏秦始皇亦云:
“
衣服轻暖,舆马文饰,所以自奉,丽靡烂漫,不可胜极。
”[2]130
①
汪继培认为此处的
“
挍饰车马
”
应为
“
文饰车马
”
。彭先生注
“
铎按:作
‘
文饰
’
是。
”
彭先生也认为此处
“
挍
”
为
“
文
”
之误。但从语境来看,似非
“
文饰
”
。汪继培认为
“
文
”
即上面的
“
车舆文饰
”
。其所指上文为
“
今京师贵戚,衣服、饮食、车舆、文饰、庐舍,皆过王制,僭上甚矣。
”“
车舆
”
、
“
文饰
”
皆为名词成分,而
“
衣必细致,履必獐麂,组必文采,饰袜必緰此,挍饰车马,多畜奴婢。
”
整句话中,每四字或五字明显为谓词性成分。从语法性上来讲,汪继培所讲
“
挍
”
为
“
文
”
之误的理据是因为上文有
“
车舆文饰
”
一语。而彭铎先生也认为应为
“
文饰
”
,似乎彭先生也错误地认为汪继培的理据正确。
当然,《汉语大词典》
“
文饰
”
有
“
彩饰
”
义,此义于此处也是讲的通。但似乎此处的
“
挍
”
并非
“
疑
‘
文
’
之误
”
。《汉语大词典》没有收录
“
挍饰
”
,但
“
挍饰
”
为
“
装饰
”
义于佛经语料中颇为常见。用例如下:
1.
梵志懊恼,避座与之,七宝挍饰,极为精妙。(西晋
·
竺法护《生经
·
佛说譬喻经》,
T03-107c
)
②
2.
周匝围遶有好七重栏楯,七重行树,七重交露缦缦,七重宝楼,皆悉紫金诸杂挍饰。(西晋
·
竺法护译《普曜经
·
六年勤苦行品》,
T03-513b
)
3.
复以八万四千龙象布施,皆用金银挍饰。复以八万四千匹马布施,皆用金银鞍勒自副。(东晋
·
僧伽提婆译《增一阿含经
·
等趣四谛品》,
T02-644c
)
4.
于此处起塔金银挍饰。从此东下五日行到揵陀卫国,是阿育王子法益所治处。佛为菩萨时,亦于此国以眼施人。其处亦起大塔,金银挍饰。(东晋
·
法显《高僧法显传》,
T51-858a
)
5.
施设办已,大施于是乘大白象,七宝挍饰,搥钟鸣鼓,作倡伎乐,千乘万骑,导从前后,行大御道,往诣城门。(元魏
·
慧觉等译《贤愚经
·
大施抒海品》,
T04-405b
)
6.
其河两岸有诸妙船,杂色可乐,七宝所成,金银琉璃、颇梨赤珠、车
□
玛瑙等,庄严挍饰。(隋
·
阇那崛多等译《起世经
·
欝单越洲品》,
T01-315b
)
上述语料中,
“
挍饰
”
皆处于以
“
金银
”
、
“
七宝
”
等物处理某些事物的环境中,可推测为
“
装饰
”
之义。以
“
装饰
”
义放入上述原文,语义颇顺。又有对文可证,如:
7.
八万四千车,皆以金、银、琉璃、颇梨、宝饰,覆以师子、虎、豹之皮,若白剑婆罗宝
□
杂饰,以为庄严
;
八万四千四宝床,杂色綩綖种种茵蓐,柔软细滑,以为挍饰,丹枕锦被,置床两头,妙衣盛服,皆亦备有
……
(姚秦
·
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
·
释初品中檀相义》,
T25-142b
)
文中
“
饰
”
、
“
杂饰、
“
挍饰
”
对举,又处于同样语境,所以三者语义应相近。
古人对于
“
挍饰
”
也有解释。唐
·
慧琳《一切经音义
·
入法界品之六》说:
“
挍饰,为饰。故云挍饰也。(
T54-452b
)。
从语义、对文、古人注释三个角度来看,
“
挍饰
”
为
“
装饰
”
义甚明。以
“
装饰
”
义来解释《潜夫论
·
浮侈》中
“
挍饰车马
”
,语义颇顺,语法上也满足整体谓词性的要求。但是,从语料来看,
“
挍饰
”
多见于佛教文献中,佛教文献之外,只有《潜夫论
·
浮侈》一个孤例。似乎此词使用范围有限,因而汪继培与彭铎先生才不知其义,误以为《潜夫论
·
浮侈》中此词为
“
文饰
”
之误。
而
“
挍饰
”
为何有
“
装饰
”
之义?《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皆认为
“
挍
”
同
“
校
”
,不误。又引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
·
陆氏释文多俗字》:
“
《说文
·
手部》无挍字,汉碑木旁字多作手部,此隶体之变,非别有挍字。
”[3]
黄征《敦煌俗字典》收录的
“
校
”
字的俗字为,
[4]194
字形颇似
“
校
”
。又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
·
小部弟七》
“
校,度也,字亦以较为之,又作挍。
”[5]
这也侧面证明了钱氏的判断。
“
挍
”
同
“
校
”
,又有异文可证。如:
“
阿难!时,善见王有八万四千象,金银校饰,络用宝珠,齐象王为第一。
”
(姚秦
·
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译《佛说长阿含经》卷第三,
T01-23a
),此例同例
4
语境相似,前后语法成分的组合关系亦似。
“
挍
”
同
“
校
”
当不误。
故而
“
挍饰
”
应同
“
校饰
”
。《汉语大词典》
“
校饰:装饰。
”“
校:装饰。
”
则
“
校
”“
饰
”
连文。而
“
校饰
”
于文献中颇多用例。如《南齐书
·
舆服》
“
三公诸王所乘。自四望至平乘,皆铜校饰。
”[6]
然
“
校
”
的
“
装饰
”
义从何而来?考察
“
校
”
的各个义项,我们认为可能是由
“
考察,考核
”
义引申出
“
装饰
”
义。
“
考察,考核
”
必然涉及到对物品或人的评价,对于其不是很完善者,则有装饰的必要,故而由
“
考察,考核
”→“
装饰
”
,词义引申理据甚明确。所以
“
校饰
”
即是
“
装饰
”
义,又
“
校
”
同
“
挍
”
,故而
“
挍饰
”
亦有
“
装饰
”
义。颜洽茂先生认为
“
校
”
有
“
装饰
”
义是因为在
“
校饬
”
一词中受
“
饬
”
相因生义的影响。
[7]264“
校
”
本身有引申出
“
装饰
”
义的可能性,若真受
“
饬
”
的影响,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
“
校
”
的向
“
装饰
”
义引申的速度。但
“
校
”
产生
“
装饰
”
义是否完全因为
“
饬
”
相因生义的影响,我们暂且存疑。
综合来看,
“
挍
”
起初似为隶书讹变之误,但后来为人所接受,作为
“
校
”
的俗字而存在。
“
挍饰
”
多见于口语化程度深的佛教语料中却在史书等正统文献中未见似乎可证明这一点。总之,
“
挍饰
”
义同于
“
校饰
”
,为
“
装饰
”
义应不误。所以,《潜夫论
·
浮侈》
“
挍饰车马
”
同
“
校饰车马
”
,为
“
装饰车马
”
之义,而非汪继培与彭铎先生所言
“
文饰车马
”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注释:
①
为了说明问题,引文与原书一致。对于标点,亦未作修改。
②
本文佛经语料引自《大正新修大藏经》,
T
后数字为册数,第二数字为页码,
a
为上栏,
b
为中栏,
c
为下栏。
参考文献:
[1]
何亚男
.
《潜夫论笺校正》拾遗
[J].
古籍整理研究学刊,
1995
(
3
)
.
[2]
彭铎
.
潜夫论笺校正
[M].
北京:中华书局,
1985.
[3]
汉语大字典编委
.
汉语大字典
[M].
成都、武汉:四川辞书出版社、湖北辞书出版社,
1986
:
1875.
[4]
黄征
.
敦煌俗字典
[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5.
[5]
朱骏声
.
说文通训定声
[M].
北京:中华书局,
1984
:
316.
[6]
萧子显
.
南齐书
[M].
北京:中华书局,
1972
:
399.
[7]
颜洽茂
.
佛教语言阐释
——
中古佛经词汇研究
[M].
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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