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我看《秦可卿之死》及我对《红楼梦》的看法(原刊《狂人》第四期) [打印本页]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9 10:43
标题: 我看《秦可卿之死》及我对《红楼梦》的看法(原刊《狂人》第四期)

文/宁城

阅《狂人》第三期所载李小立所写《秦可卿之死》一文,令人耳目一新,自刘心武讲红楼以来,群雄并起,吧秦可卿的有关文字翻来覆去地论了几万遍了,作者以文本考证,细辨文字,明察秋毫,分析有据,不失为佳作。然玉之有瑕,也属正常。作者对版本考证不够严密,则据错误的文本加以阐述,不免产生不当之处。以下试分析之,还望斧正。
首先,作者说:“凤姐为什么要出了一回神,而大家为什么值得纳罕与疑心呢?”接下来,着重解释了“疑心”非“伤心”的误写。这显示了一些不当之处。这里并不用费力地解释、推断,有更科学的解释:
现存《红楼梦》共有十二个抄本:
一、戚蓼生序《石头记》简称戚序本,八十回,一九一二年上海有正书局石印,其底本前四十回已发现,今藏上海图书馆。
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简称甲戌本,残存十六回,一九二七年胡适收藏,原为大兴刘铨福藏。此本现存美国康乃尔大学图书馆。
三、《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已卯本)简称已卯本,残存三十八回,后又得三回又两个半回,现共有四十一回又两个半回。原为董康所藏,后归陶洙,现由北京图书馆入藏。新发现的三回又两个半回,则仍由原发现单位历史博物馆收藏。
四、《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简称庚辰本,七十八回,一九三二年由徐星曙购得,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
五、戚蓼生序《石头记》(南京图书馆藏本)简称戚宁本,八十回,南京图书馆旧藏。
六、梦觉主人序《红楼梦》简称甲辰本,八十回,一九五三年发现于山西,现藏北京图书馆。
七、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简称梦稿本,一百二十回,一九五九年春发现,现藏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图书馆。
八、蒙古王府藏《石头记》简称蒙府本,原八十回,钞配成一百二十回,一九六○年发现,现藏北京图书馆。
九、舒元炜序《红楼梦》简称舒序本,残存四十回,吴晓铃旧藏,朱南铣有影抄本,藏北京图书馆。
十、郑振铎藏抄本《红楼梦》简称郑藏本,残存二十三、二十四两回,郑振铎旧藏,现藏北京图书馆。
十一、杨州靖氏藏抄本《石头记》简称靖藏本,八十回,靖应鹍旧藏,已佚。
十二、苏联列宁格勒东方学研究所藏抄本《石头记》简称列藏本,八十回,缺五、六两回,实存七十八回。(另外有程伟元高鹗付刻之程甲本之前八十回原也为抄本)
其中①系甲戌本(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本),己卯本(怡亲王府抄本,己卯冬月定本),庚辰本(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庚辰秋月定本)最早,接近曹雪芹手稿。②系蒙古王府本,戚蓼生序本,南京图书馆藏本为中期抄本,全面改动正文。③系苏联列宁格勒藏本(题《石头记》)、清杨继振藏本、舒元炜序本、梦觉主人序本、郑振铎藏本、卞亦文藏本等为晚期抄本,删改情况十分严重。
从版本学上讲,此处贾府人闻听秦氏之死,原文确为“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因为①系的己卯、庚辰本皆作此(甲戌本不存此回),②③系由于为后出之抄本,逐渐被传抄者或藏主的删改,而远离了曹雪芹的原本,现在来看此处:②系改为“无不纳闷,都有些伤心”,程本直接改为“都有些伤心”。可见他们意在减少或消除书内的矛盾。秦可卿久病而死,不必纳罕,不必疑心,这样看来就好解释多了。如像作者那样分析,并无太大说服力。另外,“有些伤心”与“莫不悲号痛哭”并非“牛头不对马嘴”,难道非要“无比之伤心”才能“莫不悲号痛哭”吗?科学的论文要有客观的证据。另外作者在解释时用了“纳罕”一词,而上面引用的《红楼梦》原文作“纳闷”,前后不一致,文章之大忌。
其次,作者对恭人、宜人的解释有错误。作者说宜人乃三品夫人称呼,恭人乃五品夫人之称呼,实际上,根据清朝诰封制度,正、从一品称一品夫人,正、从二品称夫人,正、从三品称淑人,正、从四品称恭人,正、从五品称宜人,正、从六品称安人,正、从七品称孺人,八品以下均称孺人。本来丧仪为了体面,提升一级也属正常,但在《红楼梦》里就不一样了。作者引用的《红楼梦》原文是错误的,①系甲戌、己卯、庚辰本皆作恭人,②系之蒙府、戚序本亦是。今戚序本为上海有正书局石印本,石印时对原书有贴改,把恭字改成了宜字,造成了误解。实际上原抄亦是“恭人”。曹雪芹此处为什么这样写呢?我想原因有二:第一,第一回空空道人就说了:无考证年纪可考(“却反失落无考”)。本书有许多官名为各朝混名,曹雪芹在故意避开清朝之事实,怎么会坐视清制写个宜人呢?第二,这样提高秦氏品级,提醒了贾珍与她的不正当关系,另外应还有深意,此人出场早,死得早,又是十二钗中之一,应非一般人,可这个深意是什么呢?冯子英,蒋玉函,忠顺王府,北静王府,秦可卿……明明有一种政治暗示,我没那个本事探讨这个问题,但刘心武同志试了一回,遭万人咒骂,着实可怜。作者颠倒宜人、恭人之含义,颇令人遗憾。
再次,作者对“爬灰”一词的叙述不合体:“我是一个南方人,不知道‘爬灰’是什么意思,但后来听北方人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公公与儿媳私通。”言下之意,好像俺们北方人才有爬灰这个行为,作者之意,不过是说明爬灰之含义,但如此叙述,着实令人感到别扭。看书必明其义,这是根本,《红楼梦》更是如此。“爬灰”一词,清人早已解释过:一说掏取炉中之灰,弄脏膝盖,污膝谐音污媳,故有此义。另外说是有人扒开庙中香灰,偷取未燃尽锡箔之锡,偷锡谐音偷媳,是以有此义。事实上,这两个解释均为重音不重义,显得牵强,此词来源于道家文化:道家以女阴为炉,以男阳为火,为柴。《金瓶梅词话》玉箫取笑李瓶儿“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的好柴”,实是笑其与西门庆私通,另外潘金莲骂韩道国老婆与多名男人有染,说“九炖十八火的淫妇”,这个火就相当大了。取意皆为道家之文化。另外冯梦龙《笑府》爬灰一则:翁谓媳:“娘子炉中已满,何如?”媳曰:“爬了就是。”翁曰:“娘子亲口许下的,莫反悔。”更加形象地说明了此词的含义。作者这样说爬灰一词,似乎更好。
最后,作者论述秦可卿之死,全凭文本,不谈脂批,似乎不太好。《红楼梦》的早期抄本,皆有脂批,脂批从《红楼梦》产生以来就伴随着它,可以视为正文的附加部分,不可缺少。脂砚斋在甲戌本上题道:“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可见他整理《红》,还有确定书名的权利(时曹雪芹仍健在)。他对《红楼梦》的理解时刻以知情人的身份进行表述。像作者所叙述秦氏死后贾珍的反常行为,脂批早已点明。这里只举一则与情节有关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更衣”“遗簪”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靖藏本回末批语,括号内文字为甲戌本所无)我一位此乃畸笏叟——《红楼梦》仅次于脂砚斋的另一位知情的批书者——所写,看来批者写此批时有顾虑,连个署名也不敢写,但称雪芹为芹溪,只有畸笏叟这样做。红学界对脂砚斋和畸笏叟是否两个人至今有争论,我认为他们是两个人。作者此文说:脂砚斋叫曹雪芹删去云云,似欠考虑。我引用脂批的意图在于:既然作者想说明秦可卿之死因,那么这么有决定性的证据弃之不用,而转以探寻文本证据,似乎绕了远路,另外,由于此处删改极多,少了四五页,难免会使情节时序上产生变化,则会降低作者时间推求上的可信度。
总结一下,秦可卿原确为上吊而死,由于畸笏叟命曹雪芹删去“更衣”“遗簪”等情节,改回目“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为“秦可卿死封龙禁尉”,曹雪芹删去“淫丧”等情节后并没有去理顺书中的矛盾之处——第五回判词,瑞珠、宝珠之下场,贾珍之反常等。由于前面着重叙述了其病情,造成了病死的假象。
下面谈一下我对《红楼梦》的理解。
我看《红楼梦》已四年了,时间不长,除了未影印出版的戚宁本《石头记》外,所有现存《红楼梦》的抄本及程甲本都已买到,其它间接性的重要资料也有了。为了买书,我在河大新区东苑餐厅打饭,以省下生活费,影印本太贵,少则二三百,多则千余元,我现有的资料,搞研究足够了,然而我却没有资格和勇气去说研究《红楼梦》原因有两个:一,这是一本没有写完的书,只有八十回,三分之二左右,且这三分之二又由不同时期曹雪芹的改稿综合而成,前后矛盾层出不穷,更增加了文本求索的难度,各抄本多有改动,洋洋百万之文,一一探究,谈何容易!二,关于曹雪芹、《红楼梦》的资料太少了,红学虽与甲骨学、敦煌学并称三大显学,但红学由于可供研究的资料太少,导致我们连芹系谁子、脂砚何人、续书作者这三个根本性的问题都没弄清楚,甚至曹雪芹的生卒年都有争论。吴恩裕先生寻求曹雪芹遗迹、资料,多有建树,却被两个后生及其粗暴地否定,虽然他们现在也是著名红学家。红学界好像不能容忍新资料的发现:曹雪芹墓石、卞藏本的发现,均有许多人斥之以伪,现在甚至有人否定曹雪芹的著作权……放眼望去,忙忙碌碌尽是虚,李同学说得很好:要观注文本,所幸有郑庆山先生为代表的版本专家,历尽艰辛,汇校十二个抄本。像曹雪芹这样一个人,他的思想轨迹值得我们去探寻,《红楼梦》一书,哪怕是前后不统一的地方也值得去探索,这个书是每一个中国人的骄傲,值得每个人去看。凡例脂砚斋题诗说: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雪芹的每一笔都值得探寻。这也显示了寻求原著文字的重要性,对我们这些看《红楼梦》的来说,寻找一个优秀的版本也很重要。就河南大学图书馆来说,《红楼梦》虽多,然多为以程本为底本排印的《红楼梦》,经过窜改,大失曹雪芹原意,如果你的《红楼梦》第五回为“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你就不要多看了,正是最拙劣的《红楼梦》文本。又有《红楼梦》八十回校本,俞平伯校,惜以戚序本为底本,这是个中期抄本,全书经过整理,然较前已为进步了。人民文学出版社自八二年以后所出红楼梦研究所汇校的《红楼梦》以庚辰本为底本,颇佳,然校书专家过多,水平不一又偏信《红楼梦》稿本,微有瑕疵。然注释得当,想要入门,可以看此本。邓遂夫所校《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作家出版社),载有甲戌本全部脂批,很值得一看。此人著有导论,载于书前,叙述其对《红楼梦》版本流传过程的看法,初看颇有理,细按似绣花枕头,望同学们不要被其误导。有条件的话,大家可以买作家出版社所出郑庆山校的《脂本汇校石头记》,此书分别以一甲戌、己卯、庚辰本为底本,积作者十二年之功,是我所见《红楼梦》版本最精良者,郑庆山先生也是少有的下苦功的红学家。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红楼梦》。
另外附带说一下,《金瓶梅》一书,本为四大奇书之首,今人将其隐而不彰,让《三国》《水浒》《西游》与《红楼》组成个四大名著,平心而论,《金瓶梅》确为一本好书,对此书的研究现在日本业已超过我国,今人担忧,咱们图书馆有人民文学出版社所出戴鸿森校《金瓶梅词话》一书,删却秽语,可以一观,另外盗版的也有《金瓶梅》一书,大家逮住了,可以购买。冯其庸先生说:“不看《金瓶梅》,就不知道《红楼梦》从何而来。”毛主席曾说:“《红楼梦》纯写善,《金瓶梅》纯写恶。”看了《金瓶梅》才知《红楼梦》从整体立意到细节描写全面借鉴了《金瓶梅》。如今“金学”发展蓬勃,想来或会与“红学”并驾齐驱。《金瓶梅》也分《金瓶梅词话》和《金瓶梅》两大版本系统,前者早,后者被全面整理过,大失原著神韵。希望河大有人能好好看看此书。
(作者系化学化工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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