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教师（原刊《狂人》第六期）

狂人

文/乌龟居士（15937850203）

项化羽的梦想是做个将军，做个光明磊落的将军，不需要任何的战术、欺骗、诡计，只凭勇气和力量，像项羽一样，不战则已，战则决生死！！
但他没有当上将军，他成了大学里的讲师。
课堂很平静，项化羽走进教室。对于他，教师只是他的工作，无可奈何而从事的工作。他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教师，更不喜欢从事教师这样一个无聊地机械地重复的职业！！但走进教室，他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表情，哒、嗒、嗒，走上讲台，然后机械的习惯的麻木的无意义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学生，翻开了课本。
依然是独台戏！！讲着讲着，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将手机挂断了，然后继续讲课。粉笔握在手中，手在黑板上画下课本里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是那粉笔，而别人却是那黑板。粉笔的生命长度在单调的摩擦和无意义的磨损中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一截无用的短小的笔头，被抛弃在命运的长河里。而别人却像那黑板一样不停的伪装，不停的将自己装扮得花花绿绿，好在这无聊的世界上获得更好生存条件，最后，当所有的伪装都撤去，人，也就不过是块黑暗无奈的东西而已。
他心不在焉的写着，他为自己像粉笔一样在自己不想在的位置上从事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任从命运的摆布和玩弄感到悲哀。
突然，教室里有国歌响起，激昂的国歌歌声在教室里奏响显得别扭而别有一番庄严。随后，后面几排的学生纷纷起立了。项化羽被迫停了下来。
“把手机给我关了！！”项化羽有些愤怒，他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恶作剧！国歌停止了，他继续讲课。
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又响了。
下面的学生有些骚动。
项化羽不满地挂断，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他始终不习惯，不能容忍课堂上的那些违纪行为！！
“这排倒数第二个，听课！把课外书收起来！”
“睡觉的起来了，教室是给人上课的，不是给猪睡觉的！要睡觉的放学了滚回自己的猪窝里睡去！！”
下面一片哄笑，睡觉的几个无奈的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有些怨愤的看着他。
“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干什么？我在上面讲课，你在下面聊天，像什么话！！是不是一节课不说话要憋出屎来！？”
又是一片哄笑。
项化羽回过头来，转身正要继续写东西，手机又响了。他有几分生气，将手机从腰间皮带上的套里掏出，挂断，扔在桌子上，发出很大声音，像孤独而沉重的脚步。桌子上的粉笔灰震起来，纷纷扬扬的仿佛冬春之时的细雪。只可惜雪花纯洁如天使，落地为泥。而那灰落地依然为灰，呛人而肮脏！
项化羽继续讲课。
这时，一串让人烦躁心焦的皮鞋踢踏声越来越强，随后越来越轻，最后随教室门的吱丫声淹没在他讲课的声音里。他知道又有人他妈的“大小便失禁”了！这女人就他妈的麻烦！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的课堂上不许有人随便走动！刚才出去的是谁啊？这么随随便便的，像什么话！”
不久，皮鞋那呱嗒呱嗒的声音又渐渐响起，门吱丫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个男生！
项化羽更生气了，真是岂有此理！
“站住！”
皮鞋声凝固。
“谁叫你上课随便走动了？”
“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没办法！邱少云被火烧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哼！”
“我没邱少云那么伟大，我也没邱少云那么傻！何况我去大便碍着邱少云和你什么事儿了？”
“混蛋，出去至少给我打声招呼。你这样随随便便，成什么体统！！”
“随便，随便。你都说不能随便。不能随便者，不可随地大小便也！既然不能随地大小便，难道老师叫我拉在教室里啊？”
一片哄笑。项化羽猛拍桌子，笑声被扼住，教室又静了下来。
“滚出去！！”项化羽愤怒。
男生愤然回到座位上收起书提起书包就往外走。
“站住！！”
“你到底是在说话还是在放屁？”
“放屁！！”
全班哈哈大笑，许多男生笑得前仰后合。而那男生也笑得用手拍着大腿。
“闭嘴！”项化羽眼里的怒气化为凶猛的狼一样的光芒，他捏起拳头，猛然一拳捶在桌子上。粉笔盒在强烈的震动下飞跃而起，然后在半空打个闪，落了下来。粉笔撒了一桌子，又从桌子上滚到地上，折断、摔碎。
项化羽怒视全班，他为自己悲哀，也为这样的学生悲哀，为这个时代有这样的学生为自己教这样的学生悲哀。他本想大哭一场，对那远古时代的项羽，对着那屈原，但他不能在这儿哭。这儿甚至不配有他的眼泪！！笑声平息了，下面的学生也规矩了许多，都看着他和那男生。
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但他跟不上世界的步伐去做一个疯狂的人。他不愿意跟上时代的脚步，去理解这个时代。他可怜这个时代，更可怜这个时代下的自己。
大学课堂该是怎样的？他的理解仍然只有两个字：规矩！不许说话，不许看课外书，不许睡觉。总之，不许做一切与课堂无关的事！当然也包括上厕所。
必须请假！
不能迟到！
不能旷课！
有事必须打招呼！
这是小学的课堂模式，但他在自己大学的课堂上严格执行。所以他遭到了全班学生的愤恨。全班人都笑他死板，他不在乎！他不是死板，是觉得人都应该懂得尊重。他站在讲台上作为一个老师在讲课，当然应该得到作为学生的人的尊重！理所当然！而那些在他课堂上胡搞的学生显然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如果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尊重人这点他都不懂得，那他连作为一个大学生的基本资格都没有！是垃圾！
而他的班里居然有一大堆这样的垃圾！
他的眼球因瞪视而凸出，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他变得威严，像个将军！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目光转向那个男生，男生也用愤怒而轻视的目光瞅着他。但不过几秒，男生就低下了头。
“刘安邦。”男生的声音低了许多。
“滚！！”项化羽的声音在教室里激起了无边的愤怒声滔，敲打上墙壁和玻璃，玻璃发出震颤。回声也如原野里的狼嚎绵绵不绝，让人胆战。
刘安邦却没有走，刘安邦又轻蔑的看着他，在冷笑。
“老师，能借我两个车轮吗？”
下面又是一片笑声。
“叫你滚你还不滚！”项化羽的声音已渐渐平静，适才的怒气随着那声怒吼消散在无奈的教室空气里。
“我不是球，不会滚！向老师借车轮，老师又不借。我滚不了！”刘安邦望着项化羽，并不躲避他的目光。
“回位置去！”
“老师到底是让我滚还是让我回座位去？难道老师真的是在放……”
项化羽双眼冒火，两步跨下讲台，一大步跃上，右手一耳光煽在了刘安邦脸上，刘安邦身子晃了晃。
“滚！！”
刘安邦鼻子流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许多捉摸不定的东西，走了。门在刘安邦身后重重的关上，一长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沉寂下来，隔壁教室讲课的声音传来，仿佛上帝讽刺的微笑。
项化羽走上讲台，他的心再难平静。他从讲桌上拣起一枝粉笔，一把捏为粉碎，粉笔的碎屑从指间滑落下来。粉白的灰尘像风急浪陡的流沙河畔的浊浪溅上他的裤脚。地上的粉笔碎屑和摔碎的粉笔堆了一地，像讲台下的学生般，没有规则，没有规矩，却又层层叠叠的将项化羽包围，像诸葛亮的石头阵。但可有一个人来指引他这迷途的“陆逊”走出这命运的密局？
项化羽冷笑，对着学生冷笑，笑声凄凉无奈里透着冰冷的尖刺。
他又拣起一枝粉笔，一掐为二，在黑板上迅速有力的写下了两个字：
尊重！
然后他走了。或许他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到底是命运在捉弄还是如何？走出教室，一阵风刮过来，枯黄的落叶绕着项化羽飞舞，像一个无可奈何的为着生计而歌舞终日的歌女。无可奈何支配着所有生命的命运，何时才能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