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城市肌肤的印痕

魏庆彬

文/海风

到郑州，最为急切的，是想寻找一些时间的痕迹和记忆。

大学毕业，离开郑州已经15年了。15年，对于一个生命来说，是怎样的概念呢？这是人生的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吧，一个少年会成长为青年，而青年经过15年就是中年了。15年，甚至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呢。时间无情地在流逝流逝，还有什么能够保留原有的新鲜和况味？每一次来郑州心情急切却又窘迫，想去寻找一种什么东西，却又非常担心失望，往往在犹豫徘徊中选择了走马观花、抽身而退。

从酒店出发，沿金水路向西步行。街上车如潮涌、走走停停，人行道骑电动车、自行车的人很多，争先恐后向前冲。从这点看，郑州比以前都市化了。国际饭店，是的，就在那儿。那时似乎还没有竣工，框架结构已经成型，外表也呈现出富丽堂皇的面目。紫荆山立交桥，是记忆能够复原的地方。由崭新而渐趋老态，由简洁明朗而渐趋繁杂劳碌，正和我是同步的。桥下的路人依旧素不相识，花坛里的植物也许已经失去了记忆。有几个早上，在阳光照临之前，我从天桥上跑过，我的血液和年轻的城市一起跳动。

最喜欢政三街这样的小街道。两边高层建筑少，房屋特色虽然不太鲜明，但有一点古旧的色彩。庞大的梧桐树枝叶相交，高度越过了楼房。僻静，安闲，清凉。闹市中一片完整的栖息之所。白鹭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多街道上同样高大的梧桐树不知道幸存了多少。如果能够，我真想再一次走遍大街小巷。

纬五路向东延伸到未来路就画了句号。“未来路”，我不知道这个名字那时定了没有。沿纬五路向西，尤其是过了花园路，就是记忆越来越密集的地方了。那里留下的脚印是重重叠叠的，青春的气息是蓊郁醇厚的。那所学校，启功题的名字，图书楼兼教学楼，正中央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的礼堂，两翼的宿舍楼、墙壁满盈的爬墙虎绿得可爱。排球场、篮球场都不够气派，但是使用频率高，人气旺盛。图书楼门口有一株白玉兰，向东接近宿舍楼的花坛里有茂密的迎春花。但是这些也许仅仅留存在记忆中。

纬五路向西一定是又打通了几个街区，学校附近卖咸菜、青菜、水果之类的小商小贩一定沦陷或者撤退了。更向西的体育馆不知怎样了，那里曾经是我们的比赛场地。在看台上，我用膝盖顶着草稿纸拟写一篇篇现场新闻。新闻稿被广播室采用了，给班级加分，所以在辅导员的催促下，积极性空前高涨。在赛场里，我跑400米、800米、5000米、4×100米接力，汗水在呐喊声中闪光。记得体育馆不远处还有一个广场，有一段时间每天早起在那儿学跳街舞。那时血液就是在躁动，体内的动力源源不断，像陀螺一样要不停地旋转，才不至于身心失衡。

西南方向，越过二七纪念塔、四大商厦，就是火车站。那里与其说繁华倒不如说是喧嚣，像歌舞厅，似乎是适合狂欢的地方。但是，这里是城市的心脏，凝聚各种动力源，承载着潮流一样的冲击力，疏导着进进出出的生命旅程。主楼上的时钟似乎是个威严的牧师，俯瞰红尘中生灵的奔波和游走。车站和时钟，代表一个城市的经纬。我常常在这里迷失了自己，在最喧嚣的人群中倍感孤独。因为楔入你头脑中的一个词：过客，从来没有这么鲜明过，深刻过，这是一个生命真实的境况、命运和结局。

像这样，我可以绘出一幅想象的地图，但也许与现实情状大相径庭的。我知道，我无法复原记忆，无法找到刻在城市肌肤上的印痕。青春的激情已经烟消云散，伤口也已经愈合、结疤、熟视无睹。现在我很想拥抱这个城市，很想用我的脚吻遍每一条街道。可是，它已经和我有了那么远的距离了，远得甚至是一个早起捕捉不到的梦境。我在这里只可以做三五天的过客，然后从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撤退。

是的，我们没有隶属关系，当然不存在认同感和离异感。我们各自独立，拥有繁华和荒芜的自由。因此，我终于不在乎是不是还有记忆，还能不能嗅到一点时间留下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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