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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书声(原刊《狂人》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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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3:56: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老子
他居然来上课了。
在别人来说,逃课是件希罕事儿,希罕得像穿拖鞋上课的人;在他来说,上课是件希罕事儿,希罕得像不穿拖鞋上课的日子。
但他居然来了。
——不是因为老师要点名,也不是因为天气好,更不是因为今天有美女来听课,而是因为他心情好,他高兴。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虽然没有阮籍的白眼,但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走过你旁边时的感觉就像是你从一块冰面前走过,让你全身都打起冷战。他高兴时可以将你的全身看遍,看得你好像自己没有穿衣服;他不高兴时,就算是最美丽的仙女在他面前走过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他也不是个愿意讨人喜欢的人。
他就是他。
但他来上课了,蹬了一双拖鞋,拿了两本闲书,还没有忘记在口袋里塞上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而课本却不知已经被他忘记在哪个角落了。他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副无所是事的样子。
他不是不想听,而是不屑于听。课本来是门好课,但老师实在是很差劲的老师。
——本来是很好的牛肉,却被一个手艺很差的厨师做的比生吃还难以下咽。
他宁愿自己上网查最低级的娱乐新闻,宁愿去看最垃圾的书,也不愿意听这个老师的课。
但他上网当然不会去看八卦,也不可能去看那些垃圾书。
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师,他不会对他再有敬意。老师姓马,名翩骨,教公共选修课“《古文观止》探幽”。
这老师的名字是个怪名字,但他却叫他“马屁股”。马翩骨的确有很大的屁股,在讲台上讲课时总是一颠一颠的,像马屁股一样的圆,更像驴屁股——随时准备放屁的样子。
在他眼里,马翩骨的话也像放屁。
今天讲王勃的《藤王阁序》。马翩骨在讲台上讲,他却在最后一排看着自己带来的书。他带了本《世说新语》,看到好玩的地方,拍着大腿哈哈的笑着,全然不管周围的人的奇怪目光。看了一会儿,他有点困了。他摸了摸包里的烟,拿着《世说新语》,大步走出了教室。
来到厕所,他先象征性的清了清肠胃,然后找个空位子蹲了,拿出烟,翻开书,摸出打火机,烟叼在嘴上,将打火机拨弄出一窜火苗,点上了烟。
醉翁之意不在便。他抽完了一枝烟,将烟头掐灭,站了起来,又象征性的干了点上完厕所后该干的事情,然后去龙头那儿冲了冲手,拿着书走出了厕所。
刚回到教室马翩骨的手机就响了。
马翩骨拿起手机,没有接。
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下面的学生一片呼声“接吧!接吧!”
马翩骨还是没有接。
江韵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他拿出手机,翻开了《〈古文观止〉探幽》课本,翻到第一页,上面记着马翩骨的电话。江韵奸笑两声,拨下了号码,然后看着马翩骨,按下了拨号键。
马翩骨的手机又响了。江韵看着马翩骨拿起手机,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听见下面的学生又叫“接吧!接吧!”他坏笑,待到电话响了两声,他急忙挂了。
马翩骨放下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江韵又按下了拨号键。马翩骨刚拿起手机江韵就挂断了。
他哈哈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周围的同学都看他。
马当然也长眼睛了,当然也不是长在屁股上。马翩骨停了下来,盯着他看,而他继续看着书,没有留意到变化。他看到“文学第四”里的那段话: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返精苦,客无主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四。彼我奋掷髯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云:‘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
他看了看注释,“强口马”是“硬嘴”的意思,他想起正在讲台上讲课的那“匹”马,不由得猛地将书扔在桌子上拍了拍大腿哈哈地笑了出来。笑到一半,他停住了,他这才看见全班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闭嘴都已经来不及。
幸好他不在乎,他慢慢地闭上了嘴,然后看都没看马翩骨一眼,便继续看他的书了。他也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他也太过分了。
马翩骨吼了一声:“站起来!”
他看着马翩骨,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是叫我吗?”他看着加马翩骨来脸上愤怒的表情,不像马,倒像刚才看见的《世说新语》里的那个决鼻牛,一定是刚才被人用红布逗了半天,现在已经忍无可忍。
他忍不住想笑,但他心中对马翩骨还有一丝愧疚,他没有笑。
“不是叫你你以为是叫谁?说,上课为什么笑,为什么不认真听课?”
他对马翩骨的最后一点歉意都被这问题问飞了。
他说:“我看到好笑的东西了,所以就笑了。”
马翩骨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说:“今天讲的是什么?”
“《藤王阁序》啊!”他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说说你对这篇文章的看法。”马翩骨望着他,以为自己出到了什么好主意了。
“我喜欢《藤王阁序》那磅礴的气势,但是我感觉《藤王阁序》没有什么好的,王勃不过将一大堆典故和辞藻堆砌起来而已,没有什么真情实感。我不喜欢没有真情实感的文章,一篇没有真情实感的文章不能说是好文章。”
“活了这么大年纪,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啊,你说那是一大堆辞藻和典故的堆砌,你堆一篇给我看看?你以为堆雪人啊?你堆得出来吗?有些人,总是喜欢将自己写不出来的东西说得不好。哼!”
马翩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笑。待到这时,他才说:“有些人明明看不懂《红楼梦》,却还是说它好。老师,是不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喜欢将自己看不懂写不出的东西都认为是好东西呢?”
马翩骨没有说话,下面也已经是哇哇一片叫好。
“老师,我可以坐下了吗?”
“上课嬉笑,难道就这样算了?站着!”
他站着与坐着都无所谓,既然要他站着,那就站着吧,马翩骨不也一直是站着的吗?站着也一样可以看书的。
他又翻开了《世说新语》。
他也就这样站了一节课。下课时,他准备走了,但却听见马翩骨说:“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谈!”
他想不出,跟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谈的。他看了看时间,已经5点了。
515他有事,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能因为任何事耽误了这件事。
“老师,能不能明天?我今天有事。”他就站在那儿大声说,所有的学生都看着他,也看着马翩骨。
“不行!”当然不行,听他的口气,倒好像自己是要向他请教似的,马翩骨当然不会答应。
但他却根本没有听马翩骨回答就走了。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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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3:58:1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开年级大会,专门为他的问题开年级大会。
他没有感觉,他无所谓。他甚至于为自己有这样厚的脸皮而感到高兴。
他的脸皮的确不能算薄。
——下午开年纪大会批评他,而他却仍然安逸地看了个电影,然后点了枝烟,慢慢地将烟一点点吸了,仿佛吮吸少女的芳香,任何一点都不放过——连带余下的烟屁股边的一点点烟丝也被他吸得干干净净。吐了最后一口烟,他竟然上床睡觉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他打起了轻微的呼噜。他居然还睡的着!
醒来,他拿了两本书,来到了开年级会的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
“江韵,上来!”辅导员在对他的问题略微介绍后向他吼道。
他从最后排的位置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似乎全身都没有骨头。然后扶着桌子,一步一步地走向讲台,目光中满是嘲笑和不耐烦。全年级的目光随他一直走到讲台上,然后停留在他身上,他居然没有感到不自在。
一上来,他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马翩骨。马翩骨坐在第一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向马老师道歉!”辅导员很生气。江韵看见马翩骨脸上浮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但那一瞬间很快过去,他脸上又恢复很生气很不屑的样子。
他心中对他是有愧意的,他本来准备今天打电话向他道歉的。
老师纵然不值得尊敬,但老师有是人,是人都有人格。
但他还是会向他道歉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场合他都不在乎。他问心无愧——道歉并没有任何人逼他。至于别人认为他是在逼迫下才道歉的——对这点他并不在乎——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不在乎。
“对不起,马老师!”他没有做戏,只是说了他本就想说的话。
没有人能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的不该有的表情。
“江韵,你为什么提前离开?”辅导员又问。
“我有急事,必须离开。”
“什么急事,难道不能等老师说完话再做?到底什么急事?难道你忙回去堆雪人?”
江韵听见辅导员借用昨天的话来讽刺他,并没有反驳。他闭嘴了,他不想说的事永远也别想让他开口。辅导员反复问了他三遍,他没有回答,回答辅导员的是死一样的安静。
“不用问他了,他既然不想说就算了。”说话的居然是马翩骨。他抬起头看他,但他吃惊了。他善于捕捉别人眼里的神情,但他在马翩骨的眼里没有看到虚伪与造作。马翩骨正看着他笑。他奇怪。
接着,马翩骨站了起来,走到了讲台上,静静地说:“我已经接受了江韵的道歉,不用再问他了。”然后,对江韵笑笑,走了。
他第一次看到马翩骨的笑容原来也那么和蔼。看着马翩骨的背影,他心中闪过一丝感动。
马翩骨走了,而他依然站在那儿,看着马翩骨消失的方向。
他真的奇怪。
辅导员没有再说他,就叫散会了。他正要走,辅导员却要他留下来。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个走了,一个个消失在门口。最后,教室只剩下他和辅导员。辅导员还是问他相同的问题,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亲切多了。他给的答案没有变,他不想说的事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不会说,就像他想说的事他在任何场合都会说一样。
太多的变通已经让许多人失去了自己本来的颜色,他不懂得变通,也不想懂得。辅导员继续问他,他还是没有回答,然后,他听到了无休无止的说教。
“老师,我该走了。”他看了看表,又是五点了。同样的,他没有得到回答就走了。
他的确有事,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了。
他看了看拿着的两本书——一本王摩诘的诗,一本沈从文的《湘行散记》——走向了学校最远最荒芜的北门花园。
春天花正开,荷塘里荷叶青翠,蝴蝶纷飞,小鸟啁啾。几株垂柳——夕阳中的新娘——挂在荷塘边。他的心情很好,他走向柳树。
柳树下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看见他,快乐的笑了:“你来了。”
“我来了。”
他们都互相笑笑。他们都相信笑容是世界上最能打动人的——微笑更是——所以当江韵看见马翩骨的笑时,他奇怪,他也感动。
“今天你带了什么书?”
“王维的诗,还有昨天带来的那本《湘行散记》。”
“王维,哎,诗佛!没想到你也喜欢他,哈哈。”
“我喜欢他的空灵和佛性,读他的诗可以让我忘记烦恼。”
“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不喜欢他的诗的人恐怕不多,呵呵。”老人和善地笑了。
“老师,要不要现在开始?”
“好,先给我读几首诗佛的诗。读诗一定要心平气和,读他的诗必须先心中有空灵,心中有画,读出来才能让人进入他的意境里。”说完,抛给了他一枝烟。
“带打火机了吗?”
“烟、火不分家,当然带了,哈哈!”老人哈哈地笑了,点上自己的烟后将打火机抛给了江韵。
江韵很熟练地点上了烟。
“吸烟能让人气定神闲。”老人缓缓地吐了一口烟,看着烟从浮到眼前,浮到天上的虚空里。
“这烟还是刚才偷偷买的,哈哈。我那儿子和女儿就是不懂,总不让我抽烟,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乐趣哦。”说完,老人看了看四周,像个孩子偷了别家的玉米没有被发现时躲着笑时的表情。
江韵也哈哈的笑了,他当然懂得。老人活着,不是图长寿,而是快乐。只要是快乐的,就算明天就死去,对老人都无所谓。人到老年,最缺的是朋友——他的朋友都一个个远在远方或者走了,他最需要的是可以让自己轻松的朋友而不是拘谨的学生或晚辈。江韵明白,所以他从不跟老人客气。
江韵吐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火星灭了,把烟蒂揣进了裤子的包里。然后深深地呼吸,老人看着他,还是哈哈地笑着,像看到自己的老朋友被自己捉弄了一样开心。
江韵来前已经选好了这次要读的诗,他已经将这些书页一一折起。他翻开书,开始读:“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山居秋螟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归嵩山作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
清清的荷塘清清的风,风吹过,书声在荷塘里悠扬。老人缓缓地吐着烟圈儿,池塘里已经渐渐有了蛙声。
这些诗是他最喜欢的。读完了王维的诗,好久,他都还沉醉在诗句的美丽意境中。
他翻开了《湘行散记》,正要读,却被老人打断了。
老人对他笑笑,示意他往后看。江韵回头,他看见了最不可能看到的人——马翩骨。
马翩骨在笑。
“你不知道吧?阳老师也是我的老师。我早就知道你的事了。”马翩骨轻轻地说。
他回头看了看老人,老人看着他笑,他又回头看马翩骨,马翩骨也在笑。
他确实想不到。
“那天我留你就是为了和你好好谈谈的,没想到你就那样走了。”马翩骨淡淡道。
“我以为是要我堆雪人呢。”
说完这,他们三人都笑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害我在年级会上大暴光?”江韵对马翩骨的印像突然就变好了。他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开玩笑。老人哈哈地笑了,他也哈哈地笑了。
但马翩骨的脸色变了,变得严肃而认真,他瞪着马,马也瞪着他,马翩骨说:“我只是要教你学会尊重别人,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风轻轻的吹着,蛙声越来越明显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那本《湘行散记》在地上躺着,在风中翻着书页。老人还在缓缓地抽着烟,吐着烟圈,笑着看着这两个自己的晚辈和朋友。
马翩骨也笑。
江韵手里的那本诗掉在了地上,风吹乱了书,也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心。书在风中轻轻地笑着,江韵虔诚地说:“明天我会给辅导员道歉。”
马翩骨没有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盒烟,走到他面前,拾起地上的书,塞在了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老人面前,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打火机,点上了一枝烟,蹲在了老人旁边。
“继续读,读《湘行散记》。”这是老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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