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长伟 隐 竹林中住着一个老汉。他非常喜欢打扑克牌。没有牌友的时候,就一个人朗诵自己写的诗。 “这大概是个文学青年”,山下的樵夫这么想。 老汉家里非常简陋。破竹成屋,外面搭着几件晾洗的粗布衣裳,颜色都已很黯淡。这就像老汉的生活,朴实无华,没有什么希望。 或者非分之想。 老汉屋里最贵重的财物是一把锋利的大斧。他已年迈,这大斧于是不怎么用得上。樵夫上山的时候,老汉总是商量地说:这把斧子,你带去打磨下!樵夫日子过得很不好,只有一把很钝的生铁斧头。 这事情,老汉原也是知道的。 竹林中没什么猛兽,不过虫子很多。大虫子,小虫子,湿虫子,干虫子,飞的虫子,爬的虫子,咬人的虫子,放毒的虫子,相貌可怖的虫子,五彩绚丽的虫子……许多虫子在一片竹林之中,生性各个不同,却也相安无事。 老汉性情更不同,却也相安无事。 不过他并不是什么环保主义者。春天的时候,他会跟猴子样兴致勃勃地爬到竹尖儿上,从里头掏虫子下酒,其中有些还被泡成了药酒。老汉吃虫子。他的食物被虫子吃了去,也不怎么介意。 老汉觉得,大家都是属于这一片竹林。而竹林仿佛成了具象的统治者。它不仅预示着风雪,掌握了四时,同时更见证了死生,仲裁了命运。风往哪儿吹,竹子就往哪儿摆。这生活是风,老汉自知是竹子。 更奥妙的是,风过竹停,一切照旧。竹林仿佛还是那片竹林。 樵 樵夫住在山下,这是女人的主意。 女人说,山下近水,近市场。水里有鱼,市场里有盐。这都说明山下是极便利的。 樵夫想住得离老汉近些。但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不愿反驳女人,尤不愿在生活上表现太多见解。那把生铁斧头已经出现了七个豁口,往常能砍两担柴的力道,如今只能背回一担。 不过女人是不在乎的,她眼里只有水,只有市场;只有水里的鱼,和市场的盐。樵夫或也未必期待过女人的自觉,每天上山的时候,依然带着那把有七个豁口的钝斧。等大日头慢慢西沉,慢慢变黄,慢慢竟显现出几分妩媚的时候,樵夫就回家。 他们吃的并不多,盈余就更少。樵夫自己都纳罕,究竟哪里来的一膀子力气,不过日子既然能过,那就过吧! 前几天山上那个吟诗的老汉递给他一把锋利的斧头,说让他代为打磨。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斧头的锋利,根本无需打磨。他想跟老汉解释,老汉只是不容退让地递给他,脸上漾着如粗布衣服一般黯淡的笑容。 “他是有知识的人,或者自有道理。”樵夫心里这么想,就接过斧头上了山。 砍柴的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往常只能落一担柴的力气,如今可以砍两担。樵夫只觉得担子重了许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天渐寒,露渐重。 是啊,转眼间就已经是深秋了!樵夫一边纷纭地想着,一边交还斧头。头上身上满是纷纭的落叶。仍旧带上自己那把豁了七个口的钝斧回家去。 女人仿佛发现柴担子的变化,不过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只有水,只有市场;以及水里的鱼,和市场的盐。
猎 经常跟老汉打牌的是一个猎人。 猎人身形利落,短小精悍,一身结实亮丽的兽皮更衬得脸如满月、神情焕发。猎人不住在山上,这山上原也并无太多猛兽可打。 猎人仿佛也不住在山下。他来自遥远的地方,那里生民富足,纷纷攘攘。猎人来到竹林,是为了跟老汉打牌。 游戏的规则无人提起过,两人之间也几乎总是沉默。但是这牌,却能打得兴味盎然。无数时间在这一局局牌里过去了,乃至于猎人回头想时只记得虫子的叫声。大虫子,小虫子,湿虫子,干虫子,飞的虫子,爬的虫子,咬人的虫子,放毒的虫子,相貌可怖的虫子,五彩绚丽的虫子……不同的虫子叫声都是不一样的。 如今回想起来,却又好像差不离。 猎人并不是每次都能遇见老汉。如果碰巧老汉出去,猎人就自作主张取出斧头,砍些枯树,把随身带的肉干烤炙,和着老汉的酒吃将起来。如果碰巧遇见樵夫,猎人也会像老汉那样把斧头递过去,说: 这把斧子,你带去打磨下!
编|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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