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唐孝纯教授回忆祖父唐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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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交通大学110周年校庆活动中，被公认为任校长时间长、贡献多，对于学术风气、人格教育、人才造就影响深的，当首推唐文治先生。太仓市档案局非常重视唐文治生平档案资料的收集、整理与利用。征集人员与唐文治的孙子、中科院院士、物理学家唐孝威，唐文治的长孙女、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美国前总统布什的中文教师唐孝纯联系，得知唐孝纯教授保存有唐文治的珍贵档案资料，征集人员便前往北京，专访了唐孝纯，征集到唐文治《英轺日记》、《万言疏稿》等40多件珍贵的档案资料及各个时期的老照片，还挖掘、整理了唐文治家庭教育和爱国思想等口述档案。
唐孝纯教授今年已有80多岁高龄，但是她精神很好，思维清晰，反应敏捷，对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家庭事迹记忆犹新。唐孝纯从小与祖父朝夕相处，祖父的严格治家、忠贞爱国和崇德办学思想，对她起着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作用。
唐文治，字颖侯，号蔚芝，别号茹经，清同治四年（1865）农历十月出生于江苏太仓一个书香门第。其父唐若钦是清朝的一名恩贡生，以教书为业。唐文治自幼在父母教育下，勤奋读书，甚至晚上借月光苦读。14岁读完《论语》、《孟子》等古文经典。光绪十八年（1892），唐文治进京会试，得中进士，任户部江苏司主事，为时六年。后选任总理衙门章京。他办事认真，廉洁奉公。不久随户部侍郎那桐出使日本，归国后即任外务部榷算司主事，管理通商、关税等事务。次年五月，以参赞衔随载振参加英国君王加冕典礼，出访英伦。旋又随载振出访法国、比利时、美国、日本，为时半年。归国后，他为载振撰写了一部《英轺日记》。1902年，清政府设立商部，唐文治先后任商部右丞、商部左丞、商部左侍郎等职，主持商部的日常事务。
唐文治看到“甲午战争”的失败，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一味屈服于洋人，十分痛心，曾气愤地反对李鸿章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他力主改革，上了《挽大局以维国运折》即《万言疏稿》，针砭时弊，抨击权奸，并提出八条具体改革主张。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等被害，光绪遭幽禁，唐文治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又上了《谨管风以固人心折》。光绪二十三年（1906），唐文治受命任工农部署理尚书，但国事日危，朝政腐败，他已无意仕途。是年冬，以丧母告归。
1907年，清政府邮传部奏请任命唐文治为邮传部高等实业学堂（后改为南洋公学、交通大学）校长，这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他主持南洋公学达14年之久，锐意整顿，不断改进。1908年把普通工程科改为铁路科，增设机电科及商船驾驶科、铁道管理科等，培养实际的有用人才。他十分注意理论结合实际的教学法，校内附设金工厂、电机试验厂、木工厂、无线电试验室等，使上海交大成为我国早期著名的工程科大学之一。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唐文治毅然与伍廷芳联名通电，要求清帝退位。1920年，唐文治目疾日深，乃迁到无锡定居。在城中学前街空面东侧施肇曾（施省之）创办的无锡国学专修学校（简称“无锡国专”）担任校长，力疾从教，亲自授课。当时，国内所聘教授均为一时名流，如章太炎、钱基博、金松岑、吕思勉、周予同、郭绍虞、周谷城等，都先后在该校任教。在十年的时间里，为国家培养了大批文、史专业人才。唐文治从政从教70年，一贯反贪倡廉，以身作则，做出榜样。他曾经说过，“欲救今日之中国，必以兴廉为首务。”
唐文治的一生是丰富多彩的一生，以他渊博的学识、开放的眼光、改革的胸怀、爱国的热忱，在政界、教育界都有着杰出的贡献，对晚辈影响尤其深刻，他一直活在晚辈的记忆中。
唐文治自己一向勤俭持家，对晚辈管教既严格，又慈爱。他从来没有大声训斥过孙辈，但对孙辈的要求却十分严格。他教过孙辈《论语》、《孟子》、《诗经》等古文，教孙辈朗诵古诗文，都寓德育于其中，寓趣味于其中。
在孙辈当中，唐孝纯和弟弟唐孝宣最大。从他们七八岁起，唐文治每当晚饭后在大厅休息时，常叫他们到他坐的藤椅旁，一边站立一个。他每次先讲一段古文，然后讲一段历史故事，如岳飞、文天祥等，也常加一段孙悟空、林冲等故事。每次时间不长，很有兴趣，这些故事现在唐孝纯还能原原本本地记起。
唐文治休息时候，又是喜欢吟诵古文或者诗词，声音洪亮，感情充沛，孙辈很喜欢听他的吟诵。大约在唐孝纯12岁那年，父母给她买了一架钢琴。她只会简谱，而且弹钢琴只会C调和F调两种。有一次唐文治由人扶着从他住的旧楼专门到她住的新楼听她弹钢琴，接着他还吟诵了岳飞的《满江红》，要她跟着他的吟诵而弹奏。那时她十分紧张，不知祖父起的是什么调。幸亏他吟诵的是F调，唐孝纯就顺利地配合祖父的吟诵弹奏了。吟诵完毕，唐文治满意地哈哈大笑。
唐文治常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教育孙辈。在无锡居住的时候，孙辈住在楼上，唐文治在楼下大厅工作或会客。对有的客人，他一直送出大厅，甚至送到院子的大门；可是对送礼的客人，通常避而不见或不予长时间交流。有一次很有学问的钱基博来，跟唐文治足足聊了几个时辰，唐文治夫人还很高兴地给孙辈介绍。有时听到唐文治大声喊工友：“高福，送客！”每当这时，唐文治夫人会小声对唐孝纯说：“这又是有人为求差或别的事送礼来了。”
唐文治自己生活十分简朴，他穿的从来都是布衣、布裤、布袜、布鞋等。有一次夫人见他的棉袍破旧得棉花都硬了，要给他做一件新的，唐文治再三叮嘱只做布的。夫人考虑到祖父每天早上七点去学校工作时很冷，在自家大厅里工作时四面空荡也很冷，就做了一件丝绵袍。唐文治穿上发现后大发雷霆。孙辈当时在楼上听到唐文治连连用手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大声说：“我说过只穿布的，为什么给我做绸的。我穿绸的，怎么对得起祖先，怎么对得起成千上万的百姓？”吓得楼上楼下鸦雀无声，唐孝纯呼吸都屏住了，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生气。从此以后夫人再也不敢给他做丝绸衣服。唐文治一生中无数次赈灾募捐，帮助上万百姓度过生活困难。
“一·二八”期间，日军飞机轰炸无锡，唐文治全家住在乡下。这时沪锡途中硝烟弥漫，唐孝纯父亲突然接到上海交大开学的通知。当时火车不通，唐孝纯父亲已双目失明，去上海十分危险，但唐文治十分赞成儿子立即返校。抗战期间，唐文治对唐孝纯的母亲俞庆棠冒着轰炸的危险，在汉口从事难童救助工作十分赞同和支持，并去信嘱咐工作中的注意事项。为了支持俞庆棠的工作，唐文治带着唐孝纯兄弟姐妹五人，借住在上海友人家里，过着十分清苦的生活。1949年秋，俞庆棠从国外回来出席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并参加开国大典。在南方的家里人和师生都盼望她能早日回上海团聚，可是唐文治一直支持她先在北京开展工作，以后有空再回家。1949年，俞庆棠因脑溢血突然离世，唐文治得知后十分难过，沉痛地说：“她正可为新中国干一番大事业，竟去世了。我若能替她，我先死好了。”
唐文治的爱国思想、高风亮节、浩然正气以及他对晚辈的教育、鼓励和期望，深深铭刻在晚辈的心灵中。在解放前，唐孝纯和弟弟、妹妹五人都参加了中国共/*/ 党，这固然是由于党的教育和实际斗争的锻炼，但从家庭教育的影响看，唐文治的言传身教，对晚辈的爱国主义熏陶，追求真理与时代共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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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治(1865~1954)，字颖侯，号蔚芝，别号茹经，江苏太仓人。近代著名教育家。

一个主张恢复“读经”的人，是立于时代潮头，还是忝列历史末梢?一个幼习《孟子》、终生强调“养浩然之气”的人，能否在新时代成就一番“第一等的事业”?

问号，引出一个老旧的名字，唐文治。

唐文治，清光绪进士，在清末从政十余年，官至农工商部(由商部改)左侍郎署理尚书(相当于代理部长)。1903年，清廷设立商部，唐文治拟定《商部章程》。1905年，他力促的《商律》颁行，这是参照英国公司法和日本商法制定的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商法，以国家法律形式宣布民间可以自由经商和集资创办各种公司，且与官办、官商合办企业“享一体保护之利益”。

商部主管农、工、商及交通、金融等领域，为一时之“肥缺”。唐文治为遏止官场贿赂之风习染商部，拟定《声明商部办事权限折》，规定商部官员当为及不当为之事，“严禁纳贿贪污”，并阐明商政宗旨，“以保护商民，开通商智，厚结商力，体恤商艰，培植商家元气，减轻担负，不苛扰、不干涉为主要”。

著名的张裕葡萄酒公司创办人粤商张弼士为答谢唐文治奏保张氏实业，曾赠与他“巨金”，他辞之再三。他培植过很多实业，对于商人的酬谢一律“坚辞”或“峻拒”。慈禧在颐和园召见他，赞谕“汝能廉洁办事，亦很好”。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富贵不能淫”。

1906年，唐文治退出政坛，次年出任商务部高等实业学堂(由南洋公学改，即上海交通大学之前身)监督(即校长)。在交大人眼中，“先生之于交大，犹如北京大学之于蔡元培先生和南开大学之于张伯苓先生，都是一个大学学府建立过程中的中心人物，和学校的荣誉是离不开关系的”。

按照学者余子侠的研究，唐文治长校后，先后设立铁路专科、电机专科、航海专科等，将这所工业学堂发展为真正的工科大学，并堪称近代中国最好的工科大学之一。

唐文治自谓:“回溯飘摇风雨，屡濒于危，最难堪者，改革之际，经济困迫，彼时今日不知明日，本月不知下月，本学期不知下学期，诸生相对凄惶……费几许心血，历无限艰辛，乃得稍稍有此成绩。”

1920年，唐文治辞去南洋校长职务，以几近双目失明之身，创立无锡国学专修馆(即著名的“无锡国专”)，开始以读经为中心的国学教育。他为无锡国专确立的办学宗旨为“正人心，救民命”，因为“当战国之世，孟子专崇仁义之训，斥去私利……今世一大战国也，于斯而提倡仁义之说，欲以救心而救国”。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日军开始轰炸无锡，年逾七旬且双目早已全盲的唐文治率领全校师生，进行了被赞为“壮烈”的内迁。而后8年间，无锡国专迁学校于广西桂林，设分校于上海，一直坚持着“明耻教战”的兴教活动。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贫贱不能移”。

抗战期间，唐文治居上海，汪伪教育部接管交通大学后，派人“劝驾”他出任伪交大董事长，并要挟他签字同意。唐文治从容作答:“行年七八十，此字可以不签矣!”

后人评说:此之谓读经而真能“威武不能屈”。

长校南洋时，唐文治将“着重注意道德，以全校蔚然成高尚人格”列入校章第一章，并在大礼堂悬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横幅，亲书“人生惟有廉洁重，世界须凭气骨撑”对联。

我辈生也晚，无缘得见被尊为“工科先驱、国学大师”的先贤，但在其孙、中科院院士、物理学家唐孝威身上，颇能见乃祖遗风。唐孝威曾说:“祖父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我讲解孟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

曾有记者采访这位物理院士，他说:“今年春天，我带学生到万松书院春游，秋游去了九溪十八涧，我们拍了许多照片……”这让记者感慨不已，忆起“那种源远流长的师道风流”，一如《论语》所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