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尘因（原刊《狂人》第五期）

狂人

文/沉浮陋骨

“最好不相见，免我常相恋，最好不相知，免我常相思。”——仓央嘉措

与他相识仅仅三个月，就变成近乎情人一样的友谊。回想起来简直可笑，只因为在河大的群里多聊了几句，就一发不可收拾，第一次见面吃饭，第二次见面就在他那借宿了，后来还互称为异姓兄弟，他作兄长，虽没有像古人般跪拜关云长、歃血盟誓，却也相互情愿。说来也怪，从没有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诚，也许是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细腻的男生，既有理科生的严谨和踏实，又有文科生的风度与浪漫，毫无抵牾。很是欣赏他对事物入微的观察。
然后是俩人的疯玩。一大段时间里，除了写作业听讲课（有时课也不听）和吃饭上厕所外，我都在给他发短信，通过一点点的电磁波，诉说彼此的心灵。然后两个校区来回跑，你来我往，不在乎花费。同时他送我很多东西，吃的用的，还借我魅族的MP3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也给了他我的鞋子，因为码数大，合适他穿。活像一对恋人。
“我很害怕，你会离开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只想笑，咱俩都是男人，没必要说这么肉麻的话吧？
“呵，那咋办？”
“三年后，你会在哪里呢？我们还能这样亲近吗？我指的是像兄弟一样。”
“我没想过。我想我们毕业以后，是各自走各自的路吧。”突然哀由心生，因为我也在怀疑，这种接近白热化的“情谊”，数年以后会否退化为像大多数人际关系一样无可挽回的结局——陌生呢？
“这种关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等你有了女友？还是等你忘记我了？”
“我还不想谈恋爱，至少在这几年里面。”
“等你有事业了，等你有更多的责任要承担的时候呢？”
我不敢再答，这种追问令我觉得我目光太短，太肤浅，眼中不过是短短数天的自由、快乐、颓废，从没有想到往后，是一种如何的生活状态，做着何事，爱着何人。我惧怕时间，因为它太强大，多少顽强的誓言都会被时间所破，烟灭灰飞。我惧怕可能出现的现状和未来的巨大落差，如今的灿烂一旦萎缩成日后被淡忘的落红，那会是何等的痛苦！
我只想把我们这种关系解释为朋友。因为我真的害怕，或许他也害怕，我们的关系会变质。“朋友”是个好词，因为一切朦胧与模棱两可的关系都能解释为友谊，不同的只是付出的时间，和感动。
更可怕的问题：“假如我死了呢？或者假如你死了呢？”
战栗不已。
夏天我们邂逅相识，阳光堆积在你满足的笑靥里；冬季我们一脸迷茫，绝望掠过你凄凉的容颜中。好快好快，我们以惊人的速度成为朋友、兄弟，又以惊人的速度进入思考，只怕还会以这速度，退出彼此的生命，褪成苍白的记忆。当我们都已随尘土而去，谁会在梦的角落，挥动他孱弱的翅膀，微笑轻轻爬上那依旧年轻的脸？
这一生来去，难道真的什么也带不走么？明知一切缘都会被掩埋，为什么还要相遇，以致我们以老套的理由写下誓言，任时间销毁？在浮躁的时代中，我们又能以何种名义，来挽救日益凋零的情感芳华，常开不败？
无论友情、亲情还是爱情，终究是一个“情”字。
三年后，莫道再见，恐怕再见无望，这二字若是承诺，岂不是一生违背！
生命是一个剧目，没有脚本，因为不容许有脚本。当我们终于发现，在一场场爱与被爱的剧目中，谁才是真正的主角时，生命已经开始荒芜，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丽，那些绿草嫣花，那些匆匆经过的人们，都已不见。到最后，所有所有都被时间轧死，一地尸骨。
修佛吧，了却尘因。可是六世达赖也了却不了，我又如何了得？我必定逃不开“情”字的捉弄，朋友也罢，爱人也罢，只因为太在乎——执念——我注定与佛无缘。
只好屈身娑婆，为他祝福，也为所有我爱的与爱我的人祝福。愿我的祝福像那六世达赖的木刻藏文一样，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