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再論屈原與《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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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屈子行吟泽畔，未尝忘君弃国；五柳采菊东篱，非仅荷锄理荒。残山剩水，志士不忍惨对；新亭景殊，遗老难遣悲怀。元时，许衡慨然应命，言：不如此则道不行；刘因归老山林，言：不如此则道不尊，二子均甚得吾心。盖慨生之难，非真知死之益难；言出之艰，亦不知处之更艰。一言以要之，知人论世，不可齐之以死，人生实难，亦不能责之以生，惟一心之可无愧而已。（钟大汉）

文｜小青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屈原，突然觉得对他有了更多的理解。

从小到大，凡是涉及屈原，必讲《离骚》。而几乎所有老师们讲到《离骚》，都在说屈原是因为政治抱负得不到施展，又遭到小人谗害，最终无比痛苦，自沉于汨罗江中。然而在苍茫的时间洪流中，壮志难酬的英雄名留青史的何止一人，为何屈原这般的独一无二？老师们大多没说清屈原痛苦的根源，学生们也就麻木地回应道：哦，屈原是因为如此这般的原因而自杀的，他是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云云。我心中也一直有疑惑：《离骚》虽好，也不至于好到要把屈原推到“第一人”吧？

前几日耳食了个段子：刘能在象牙山村谢大脚超市里买了一包价值20元的泡椒凤爪，但仔细查看后发现，这包泡椒凤爪快要过期了，要退货。谢大脚不肯退货，争执之下，刘能突然就哭了，大哭。旁边围观的人都嘲笑他至于么。刘能哭着说：“我不是为了这包泡椒凤爪而哭，我是因为今年我已经42岁了，而我还在为一包凤爪跟别人扯皮。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

屈原62岁殁，人生七十古来稀，当屈原已经五六十岁，本应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披发跣足、衣衫褴褛地徘徊在汨罗江畔。那时的屈原，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回首少年时代的贵族生活是何等的风光，一心所想皆是如何振兴自己的家族、如何使楚国变成霸主帝王。而如今沦落到如此田地，能不在心底大哭“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也许每个人少年时候都有着自己的梦，也许很多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嘿然不语，感慨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吧。

以前一直不懂老师为何说屈原伟大，就跟着老师一起人云亦云。想着老师说伟大，那就是伟大，最起码考试卷子的答案说是伟大的。然而何为伟大？为何伟大？却没有概念。现在想起，却感觉心有戚戚。在屈原的时代，楚国还是十分繁盛与强大的。虽然不是战国七雄中最强的国家，却是七国中最大的国家，在合纵抗秦的过程中任合纵长，离亡国还有一百年的时间。现在再去翻看历史书，一百年的时光不过是过眼云烟，然而对楚国的贵族来说，一百年是长的过不完的岁月。屈原作为三闾大夫，主管贵族事宜，有无数次的机会与所谓的“恶草”相妥协，自己也能保持养尊处优的生活。然而他从未妥协过，仍旧为了自己的美政理想奋力抵抗。他自己未必不知道这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还是做着困兽之斗。扪心自问，这样的事换了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虽然经受了十数年的困顿苦厄，甚至是到了自沉汨罗的前夕，贫困潦倒，披发行吟于江畔，仍没有半分后悔，口里仍吟诵着“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诗句。这便是文人的气节。有批评家说，少年人读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会发笑，中年人读了会思想，老年人读了却要哭。这一哭，我想，大抵是为了少年梦的破碎，中年努力的白费以及老年青春年华永逝的悲哀吧。

之前读书，不解的还有何以屈原在文学史的地位如此之高，说楚辞是我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现在想来，他是第一位将自己这样的感情表述于文字的作家，是后来所有遭受困顿苦厄的人的慰藉：“啊，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离骚者，犹离忧也。也就是遭遇忧愁的意思。张爱玲说：“笑，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孤独的感觉大抵如此。这样的诗篇在后来的文人骚客心中，支起了一座小小的天地。在外界的狂风骤雨来袭的时候，可以躲进去度过一段沉静温暖的时光。至少在一个人神伤的时候不会感到孤独，知道在不同的时空中，总有人跟你一样的。

后记：

关于屈原，历史上一直有很多不同的声音，两汉对屈原的不同议论一直分量很重。

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就自托渔父批评了屈原：“夫圣人者，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东汉扬雄还专门作了《反离骚》，也是批评屈原不能全身远害，将蹈义之行做到彻底，班固也继承了这一观点。褒扬则是淮南王刘安，专门做了《离骚传》。

之后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也一直为此争论不休，唐宋论辩文中也多次讨论屈原与贾谊。有个非常著名的公案就叫做“屈原否定论”。这些所谓的争论，其实都和政治关联比较大，儒术独尊之后，重视忠孝仁义大节，所以屈原是最好的代表之一，而扬雄、刘向生活于王莽篡汉之时，故而思考角度有所变化。

屈原生长于楚地，楚文化“信巫鬼，重淫祀”，热烈奔放，遥远神秘。但屈原成长过程中，受儒家影响很深，真的很像孔子本人，都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古往今来，永远都有人在大义将颓之际，需要做出选择，是明哲保身，静待时机，还是一往无前，舍身取义？如果真的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没有错的：选择明哲保身，静待时机的需要像程婴一样忍辱负重，甚至要牺牲自己的亲生婴孩，终于得以保全赵氏孤儿，丧子之恨，焉能不痛！选择一往无前，舍生取义，则要牺牲一己，甚至亲朋好友，以期成全大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只是，不要口里喊着忠孝仁义，却选择了明哲保身，又盼着别人去做谭嗣同。

编｜庆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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