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人间（原刊《狂人》第四期）

魏庆彬

文/乌龟居士

“星哥，陪我喝两杯去！”方昶将睡梦中的蓝星摇醒。
“怎么啦？失恋了还是追了个女生原来是同性恋？”蓝星揉了揉眼睛。
“别管，走吧！”
“你请客我就走！”
“这不废话吗！包不起三陪还包不起你啊！”
蓝星与方昶哈哈大笑，走向了北门。
秋的颜色渐深，而北门弯柳依然，只是多了几多袈裟的慈悲。荷塘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为生计而翻起的挖藕留下的烂泥。蓝星望着午后慵懒的北门，颓然怅怅。为何那么美丽的荷塘却是建立在那现实而无奈的黑腐泥土之上，建立在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基础之上？农民为一年的生计，给北门增添了半年的动人，到头来他们得到的只是几刻莲子与几根莲藕，一堆不会多到哪里去的分币而已。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不懂得美，而更多的人却是懂得却没有欣赏的机会，他们被紧紧束缚在物质的囚笼里。
“怎么了，借酒浇愁愁更愁。还不如晚上打打飞机发泄一场，或者找个发廊……”而心中明明无限心事却只能掩饰，只能将其深深埋在心底，只能伪装着去应和别人。蓝星将所有叹息都化进了呼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和一个彼此都笑不出来的玩笑。
“扯淡！！”方昶闷闷吞了一口酒。“有钱我直接去逛红灯笼了，还来这儿喝酒干嘛！”
蓝星有些明白了，方昶家中并不宽裕，老爸干工地供他上学。方昶立志要拿奖学金的，但名单公布下来，没有他的份。
蓝星怅怅然喝了一口酒，他想起了陶渊明的那五斗米。人生得以需尽欢，奈何阮囊羞涩！蓝星为方昶倒上一杯。
“来，干杯！”
“干杯！！”
……
方昶喝醉了，蓝星听着他从歪斜的脚步里挤出的悲声，心里不是滋味。
“星哥，我对不起我老爹！！我对不起他们！！”然后是呜咽…
蓝星不知所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没事！”
人是没事，但心却碎得再难复合。方昶将蓝星放倒在床上，看了看时间。八点。他打了个电话，离开了宿舍。

没有课，躺在床上，倦意袭来，又是一个注定昏昏沉沉度过的下午。蓝星的眼睛渐渐合拢，睡眠就要侵蚀他整个并不清醒的意识。蓝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条沧桑昏黄的长河，长河浩荡，奔向远方……
蓝星猛然坐起，睁开了双眼。很久没去黄河了，而今天又有很好的天气。看看表，才两点半，时光尚早。蓝星奔下楼，跨上了车，向黄河奔去。
四十余分的车程并未让他筋疲力尽。立在黄河滩头，眼前黄水浩浩荡荡，河边浅滩上有狭长的沙洲。风在原野上呼啸，带来了泥沙的气息与远处芦苇的消息。日渐西沉，将金光铺满浩殇的河水。蓝星来到浮桥，立在桥中心的浮船舟头，脚下澎湃的河水猛烈冲击，汹涌的浪涛自天边奔来，在浮桥处分割，浪花飞起。沧劲的秋景，大风吹拂。蓝星极目远望，仿佛天上而来的河水奔腾入他胸中，他突然划然长啸……
回到宿舍时，天已昏沉。除了倦怠，蓝星只感到满头满身都是灰尘。他翻了翻，洗发露已被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干瘪的塑料盒咧着恶心的嘴。摸了摸钱袋，空空如也。他心里闪过了一个怪主意，因为这个主意，他还有力气从床上爬起，走出宿舍，又蹬上了车。

车在一家理发店门口停下。蓝星随意将车摆在一边，走进了理发店。他来这儿，不是这儿剪发技术高超，不是因为这儿最近，只因为这儿有一个漂亮的理发师。蓝星对理发师笑了笑，理发师礼节性的回应了他。
“理发？”
“先洗一下头吧！”
“中！”
蓝星任凭理发师围上围巾闭眼呼吸，吮吸她身上的清香。那平时他闻到就想呕吐的俗气香味，此刻已经让他心中欲念燃起。蓝星舒服的躺倒在睡椅子上，仰头看着理发师放水，拨弄着水龙头。他沉醉于理发师细腻的皮肤，直到理发师叫他闭眼才将他惊醒。
“闭上眼。”
“不闭！”
“不闭进水伤眼！”
“伤了也不舍得闭，你太好看。”
理发师脸红了，不再理会蓝星，放水开始给蓝星洗头。蓝星话虽如此说，但还是闭上了眼。她的纤纤细指在他发丝间摩挲，轻柔而缓慢。这让蓝星坠进了梦中。当他感觉到头巾在轻轻擦着他头发时，他睁开了眼。莫名其妙的看了理发师一眼，笑了笑，掏出了手机。
“对不起，我有些事，一会儿再过来剪。”蓝星取下头巾，在镜子前梳梳头，又看了理发师一眼，走了。
走了，当然不会回去。蓝星在车上笑着，得意而满足的笑着。
回到宿舍，刚躺在床上，方昶就推门进来。
“星哥，奖学金的名单公布了，有我！！”
“哈哈，上次肯定是弄错了。记得请客啊！”蓝星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当初的请求没有白费。
“没问题！没问题！！”方昶满面春风的走了。
蓝星眼里不自然的流出了几颗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父亲骑着三轮车来往卖菜的背影，想起了母亲，母亲拄着锄头站在日头下看蓝星背书时的慈祥表情。而此刻方昶的背影是如此欢畅。蓝星方昶喝醉时的哭声，闪过方昶适才的笑意，他抹了抹眼泪。他还记得那天他打电话给辅导员，跟辅导员谈了两个小时，终于让辅导员答应将蓝星自己的那份三等奖学金的名额让给了方昶。他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他只知道，方昶的父亲比他的父亲辛苦，他只知道，这份作为一个父亲的自豪，该属于方昶劳苦的父亲。望着方昶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方昶！”
“什么事，星哥？”
看着方昶的脸上的笑容，他怎么说得出口。哽咽了几秒，他轻声道：“今后好好学习啊。”但方昶能明白这里面的内涵与心酸吗？走廊里不知是哪间宿舍传来的歌声，是那他最喜欢的《游戏人间》。
“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