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初吻（原刊《狂人》第二期）

魏庆彬

老子

早上一觉醒来，不觉已经九点了。听见窗外有啪啦啪啦的雨声，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干了又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机械的洗脸刷牙，机械的穿上衣服。然后，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我要拉开紧闭的窗帘，我要看雨，听雨，淋雨。我要去亲近自然。
换上衣服走进雨中时，雨已经小了。雨不会等我，雨当然不会等我。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情美好的东西都像时间一样留不住。我们可以去留时，留住的也仅仅是遗憾罢了。稀疏的雨点和淡淡的薄雾无法穿透我的心。
或许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或许是我对荷塘的眷顾：雨大了。良辰美景而无烟，如风花雪月而无侣。虽然我已经戒烟了，但面对沉默的自然，我需要烟的空灵传达我虚无的话语。吸着烟，走向雨中的荷塘。河大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懂得诗意懂得美懂得雨还是因为太懒太忙，都不舍得与无根水相隔绝的屋子和与雾气相隔绝的被子。雨中，没有人来散步。没有幽人，也没有情侣，只有我。
我是什么，我仅仅是我而已。不是幽人，也没有情侣。独自一人，悄悄走过，走进并不安静却比安静的寝室舒适宽心得多的荷塘。匆匆的学子呀  ——匆匆的靴子，匆匆的路人啊——匆匆的卤人，我为你们叹息。当你们撑着雨伞走过雨天时，你们心中既不会有戴望舒的雨巷，也不会留意到雨中雾中的铁塔是那般的淡雅那般的恬静，像一个披着薄纱的少女吧？当你们从城墙下走过时，你们心中既不会有金戈铁马，也不会想到清晨时攀上安静的城墙，在太阳从东方升起那一刻对着阳光伫立吧？当你们在北门的柳树下吃饭进食时，你们心中既不会有柳永惜别的影子，也不会想到就在不远处的荷塘深处的白杨林里有欢乐的鸟群，林边有清澈的小溪，溪边有耕作的农人吧？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在絮叨着那句“诗意的栖居”，然而，良辰美景就在身边，却没有人去珍惜，去留意。所有平平静静的美丽都被我们匆匆忙忙的脚步淹没错失了。
你不会了解，雨中，那城墙，那树，那荷塘，那草，那花，那水，那雨珠，都是那般自然，线条都墨水般散着清香。你不会了解，当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走在坑坑洼洼的水凼中时那种踏水而行的感觉。
我说得太多了，我的俗气惊动了躲在草丛深处的白鹭，白鹭惊起，展开它雾般的翅膀，飞进了雨花深处，天使般美丽。
天使就在我们身边，是我们把她们惊吓得飞远。我是常常可怜人类，也可怜我自己的，更可怜没有人来荷塘听雨。农人不懂得其中的诗意，学生不懂得其中的浪漫，就是荷塘环绕的教师宿舍里的教师，他们也不会懂得其中的轻松吧！这荷塘里的一切，一切声响，一切缥缈，一切清爽，一切风，一切花香雨露，都像情人的初吻，只属于我自己。这儿的一切也像情人温柔的吻别，没有大山的雄伟，也没有长河的澎湃，没有湖泊的浩淼，也没有草原的狂放，只有简简单单的甜蜜。
荷塘真的和我吻别了。白露飞走了，雨珠落尽了，萧条的荷塘里薄薄的雾气也如伊玉臂上的透明丝织手套缓缓褪下了。荷塘里没有了青蛙的奏鸣曲，也没有了雨珠的歌声，没有了音乐，没有了梦幻的色彩，荷塘显露了它平凡的面目。最美丽的时刻悄悄溜走了，我想用最美丽的诗句，最美丽的乐曲来挽留它再停一刻，然而它终究还是去了。我望着远去了的伊的背影，采撷了一朵如伊的吻一样芳香如伊的唇一样淡红的莲。然而一朵花的美丽又怎么能和一片荷塘的美相比呢？那美丽真的像伊人的初吻，只有一次，失去了再难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