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長偉：三折和他的驢

狂人

文｜申长伟

大概一个多月前的时候，三折翻译完了他的作品，然后说要回家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于是每个失眠的晚上，悚然发现居然无人可聊了。

是为孤僻者的寂寞。

三折蒸发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大家一起讨论于勒叔叔，以及三折的驴鸣镇。驴鸣镇是三折虚构的一个地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对驴这种动物有种莫名的好奇罢。我印象里，在看完百年孤独以及王小波的小说之后，三折便对驴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俗语云，驴啼似哭，马鸣似笑。驴子们天生一副哭丧的嗓子，而且整天哭丧着脸扮思考状，跟哲学家一样。

驴的这些形容气质，在很早的时候就惹来吐槽与埋汰。记不得哪个外国的哲学家，就有一头瘦驴，不仅用来骑，还常常用来取笑；中国古代传说里的那些潦倒仙人，也多是骑驴山野踽踽独行。大概这些仙人都是酸秀才意淫的产物，而酸秀才是断然骑不上高头大马的。

在我看来，三折的驴子不仅具有这些气质，而且还带着几分执拗与自嘲。因为执拗，常自觉不近人情；因为自嘲，又终于能够释然。自嘲这东西，看起来与精神胜利法颇为相近，实则谬以千里。盖因精神胜利源于自欺，于是终于无法接受现实；自嘲源于释怀，于是尽享已得之优越，且能对人事保持足够的谦虚。前文所述嘲笑自己驴子的哲学家，实际上也包含某种程度的自嘲。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嘛，敢于否定自己的装备，实际上就是不避自身某些地方的缺陷，实际上即是对于自己作为整体的信心。

诸君须知，对自己整个儿人没有信心的人，是断不会自嘲的，他们正急于得到最大范围的认可呢。

另外一个对驴具有十分知识的人，则是刘亮程。

刘亮程自谓中国最懂驴的人，在他的那些散文里，更是包含着一套个人色彩很重的驴子百科全书。刘亮程非常推崇驴，把驴描绘成了那种“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的动物，谁家的小子喜欢偷粮食，谁家的女人喜欢偷汉子，谁家的狗骑了别家的猫，谁家的牛只知道埋头干活……村子里的那些事儿，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啥也不说，一副老谋深算智多近妖的样子。我把这些文章推荐给三折，他刚开始表现的很有兴趣，后来抱怨说多有重复，也就不再提起了。

关于驴，三折自有他自己的一部哲学吧。

这些事儿大概最早得追溯到2010年那会儿。三折以及他所谓的515考研团，在临毕业之际做最后一次的挣扎。这次考研产生了许多之后奔走大江南北的研究僧，另一些则纷纷坠落郑州一带——就像撒旦的反抗天军从高天坠落到地狱之火里一样。就是这个样子（这种比喻是不是很有史诗的赶脚，括弧笑），三折来到了郑州，来到了奶牛闲庭人类匆匆的路寨。这里有徐娘半老的饭店女老板，有面容慈祥的老房东，有寡言热心的发小胡猛。

一份卖狗的工作，几次周末的拍摄，一顿迷昏捣肆的聚会，以及数不清的植物大战僵尸。这便是第一份工作从开始到辞职的全部过程，也是三折全部的路寨岁月。之后，三折搬到了关虎屯，准备换个角度做这个二线城市的一线梦（注意这里背景音起：惨淡不堪，一个忧伤地老板；没有了负担，胜似一张订单……）。在闲暇的时候，三折还会提起那些细碎的小清新，宋慧乔一样的女神梦，半百老汉的大刀凉粉，以及热情洋溢的安利小伙那局兴味盎然的斗地主……

然而第二份工作并未挽回三折的希望，反而让他对现实更加无望。一份写字楼上的工作，一星半点儿菲薄的工资，一段枯燥无味压力山大的旅程，以及一身注定放弃治疗的职业病……足够的理由驱使三折离开这里，借助考研的平台飞翔更有希望的所在。就像书本上说的那样，历史选择了共产主义，then只有敏感词才能救中国（注意这里背景音起：他坚持抗战八年多他改善了人民地生活，他建立了革命根据地他实行了民主好处多……）。

三折回到了开封，在河大西门之外的一个小院子里租了房间。院子很小，只有一口压水井和一棵花椒树，然而每当熹微的晨光照进小院的时候，就仿佛梦想的光芒也照进了现实。

考研的生活是充实而紧凑的。在这段时间里，三折重新温习了毛邓三描述的中国梦，重新认识了波德维尔焦雄屏，重新走进了多媒体室图书馆，重新品位了许鞍华以及关锦鹏……回炉再造之后的王君三折，成功地把毛邓三翻译成mordenthree，别出新意的把冉阿让唤作尚万强，非常专业地指认戈达尔为高达……这是新中国的节奏，我们看到中国人民又站起来了！（背景音起：继往开来地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

然而革命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在一个有朋自远方来的晚上，三折、武二哥以及他的朋友们聚集在了二哥的寓所。一群自以为是的厨子，烧出了世间罕有天上稀的黑暗料理。朋友们把酒言欢，侃侃而谈，一副置酒高台上、亲友从我游的样子。大家的吵闹声，惊起了晚年唯好静的房东，导致其第二天把二哥的大名挂在小黑板上示众。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走在久违的明伦街、河大园，温馨的路灯下面，三两成行的学妹出落得愈发标致，黑魆魆的松柏树影则无言着百年老校的沧桑。世界的脚步慢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有种长留此地的冲动。河大还是河大，但是我们却成了校友，以至于后来每次需要借卡打水进图书馆的时候三折都想问候谁的老母。

就在那天晚上，三折的住处失窃了。悲催的小偷遗憾地发现，整个屋子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台笨重的电脑——对于别人那不算什么，对于三折却意味着珍贵的电影资源以及充满趣味的植物大战僵尸。三折叫来了民警，后者像模像样地调查一番警告大家出门注意门窗。我推测，这个不幸的片儿警当年学的也许是看护，现在却要做刑侦……当天晚上三折和他的朋友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逼仄地小屋里，从床上到沙发，甚至绵伸到桌子上。

有志者事竟成，三折最终如愿考上了他想要考的那个大学的研究僧。那是天朝上都，万众所向，然而京城米贵，居大不易。不惟如此，三折痛心地发现，上课这事儿太TM耽误看书了！上了这么多年学，在他终于发愿读书求学的时候，学校居然成了最大的障碍。人世之荒谬与无常，大抵如是。

然而生活还在继续，2013就这样吧，还有明天。兴许三折君看到这些关于他的东西，也会像夏侯惇(Sheldon)一样露出微妙的笑容，并不自觉地吐出一句：interesting。（注意背景音再次响起：乌兰巴托的夜啊，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编｜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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