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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 赵守俨:雨雨风风二十年—《二十四史》点校始末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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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10-6 16:46: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二十四史》的点校出版,首尾历时二十年之久,当中有不少波折,参与其事的都知其大概,但是关於它的来源,却很多人不甚了解。这裏不是指71年的恢复工作( 后期有文件可据,大家都知道),而是指1958年古籍规划小组成立后决定进行这一工程浩大的项目时,究竟是根据谁的提议,或哪位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自从我1958年底调到中华书局参加这一工作之后,就隐约地听说,此事颇有来头,甚至有人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毛主席的指示。学术界也有类似传说,然而我从没有听到金灿然同志讲过这样的话。十年动乱之初,要我交代这一工作的来源,我实在说不清楚,因为没有文字上的依据。后来在档案中查到一份1964年前后中华写给中央办公厅的报告,才略有线索。当时中办曾向中华了解此事原委,以上报告,即针对中办的查询所作说明,其中大意说,毛主席曾指示要把前四史标点出版,后经吴晗、齐燕铭、金灿然同志共同商量,扩大为点校全部《二十四史》。

这种报告不可能任意编造,况且必然是经过灿然同志亲自阅签的(底稿不存,故不能完全肯定),他是了解此事内情的,因而我相信这个说法符合事实。
点校工作最初的安排,或为个人,或为高等院校的历史系。属於后者,多是考虑到这所院校有某些专家,希望由他们来负责整理。不过这一意图在组稿时可能没有讲清楚,也许是学校未能很好地理解,有些史后来的安排与中华书局的期望并不完全相符。

具体落实情况如下:

《史记》,顾颉刚先生负责点校,此为原来古籍出版社约稿,原来包括“校证”工作,后改为标点本,纳入《二十四史》整理本的系统。
《汉书》,西北大学历史系点校。
《后汉书》,没有完全落实,几经周折,才决定由宋云彬先生承担,着手较晚,故直到1965年才印出。
《三国志》,陈乃乾先生点校。
《晋书》,吴则虞先生点校。
南朝四书和《南史》,山东大学历史系承担,王仲荦先生负责。
北朝三史(不包括《隋书》)和《北史》,武汉大学历史系承担,唐长孺先生负责。
《隋书》,1964年后才决定由汪绍楹先生点校。
两《唐书》,中山大学历史系承担,该校后来把《旧唐书》安排给刘节先生,《新唐书》安排给董家遵先生。
两《五代史》,均在陈垣老指导下工作,由刘乃和先生点校《旧五代史》,柴德赓先生点校《新五代史》。
《宋史》,原由聂崇岐先生点校,刚刚完成初点(他的工作步骤是先点后校)即不幸逝世。1963年,后由罗继祖先生继续点校,其中十一种《志》由邓广铭先生负责。
《明史》,南开大学明清史研究室承担,郑天挺先生负责。
辽金元三史,直到1962年后才由翁独健先生代为筹划落实。《辽史》,冯家升先生点校。《金史》,傅乐焕先生点校。《元史》,翁独健先生点校。

这裏所谈的,不包括1971年恢复工作以后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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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4-10-6 16:47:26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阶段,1958—1962年

下面按照工作上的发展变化,分为几个阶段概括地谈谈这套书的整理情况。

第一阶段,1958—1962年
这是工作的摸索阶段。


1960年以前这套书在质量上没有明确的要求,工作方法也尚未作出切合实际的规定。只有一份标点举例,例句未超出《史记》范围,其它各史的复杂情况都没有包括在内。校勘上,只是提出作版本对校,汲取一些前人的校勘成果(当时主要指殿本考证,要求颇低)。有些史书的点校,在人力组织上采取“大兵团作战”办法,这说明当时思想上对点校工作的困难估计不足,以为众擎易举,每人分上几卷,即可完成任务。

由於上述问题,早期点校出版的三史各行其是,做法颇不相同,连形式上都不一致:


《史记》(1959年国庆十周年献礼书),用现成的张文虎校本作底本,未做更多的校勘,因而也没有新写的校勘记。连张文虎所作《札记》(即校刻此书的校勘记》,都拖延到1977年才印出。此书工作重点在於标点、分段,推敲得相当认真。

《汉书》,用《汉书补注》本(不包括《补注》)作底本,校了几种本子,采取了《补注》及杨树达《汉书窥管》中有关校勘的若干意见,校勘记附在每卷之末。西北大学历史系点校的初稿,由於成於众手,遗留了不少问题,后来由傅东华先生做了很大的加工。

《三国志》,没有固定底本,四种本子互校,择善而从。有异文处,究竟从了哪一种本子,未作交代。全书之末附有极简单的校勘记,所记只限於从前人成说改字的地方,只说是根据谁的意见,不引意见本身。材料来源主要是卢弼的《集解》。


1959—1960年,我们对於各史具体情况和工作上的问题作了全面研究,在校勘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除做好版本对校外,还要比较系统地进行“本校”(本史各部分的互证)和“他校”(以有关史籍及类书等比勘),并强调要汲取前人对本史的研究成果,后借到张森楷先生的十七史校勘记和张元济先生的《二十四史》校勘记稿本,供各史工作者参考。为了使标点、分段更为合理,使各史之间大体统一,重新拟订了基本适用於《晋书》以下二十史的标点和分段体例。校勘方面作出的这一重要改变,是为了能够与针锋相对地解决南北朝以下各史存在的问题,从而提高各史的整理水平。而当时促成这一改变的因素是,古籍规划小组要求《二十四史》成为代表国家的超越前人的最好本子,并经过重版时的陆续修改,使它成为定本。这只有在校勘上提出更高的要求,标点和分段规定出更精细的做法,才能达到。各史形形色色的错误如果不能校正,标点也无法准确,即使降格以求,仅仅使它成为一个普通的便於阅读的本子,也是不可能的。

以上意见,以工作小结方法寄给承担点校的有关专家征求意见,得到他们的一致赞同。可是这一改变又带来新问题:大大增加了工作量和工作的难度。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4-10-6 16:49:1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阶段,1963—1966年


第二阶段,1963—1966年,这一时期,外地院校承担的各史由分散点校改为在北京集中点校。

工作方法虽然解决了,然而分散在外地院校点校的各史,常被教学和科研任务打断,时做时辍。这样不但时间没有保证,影响进度,连带地质量也要发生问题,因为不能连续工作下去,会使刚刚搞出些眉目的问题“冷却”,断了思路。我向灿然同志反映后,经他与齐燕铭同志商量,决定打报告给周扬同志(当时主持中宣部工作),要求把承担点校的有关同志借调到北京中华。此事在周扬同志的大力支持下终於实现了,1963年秋冬,先后借调到中华的有唐长孺、陈仲安、王永兴(分担《魏书》的点校)、王仲荦、卢振华、张维华(点校《陈书》)、刘节、罗继祖、郑天挺诸先生。原在北京的,除傅乐焕先生於后期曾住到中华的招待所工作外,其馀的仍各自在家点校,只是有时候碰头开会,商量问题。点校《新五代史》的柴德赓先生虽也到京,但为了便於向陈援老请教和与点校《旧五代史》的刘乃和先生研究工作,并没有住到翠微路。

这时候,各史都由个人负责,不再用“大兵团作战”的方式,过去以那种方法搞出来的初稿,都重新做过。

这一期间工作进行比较正常,完成了《晋书》的点校和部分发稿(吴则虞先生的点校稿,本在1966年前已部分付排,十年动乱中拆版,后来出版的点校本是经杨伯峻先生覆校和整理后重排的),《周书》、《南齐书》、《陈书》付型,《北齐书》和《梁书》的点校也基本结束,其它的史都程度不等地做了许多工作,为以后的继续点校打下良好的基础。可是1966年的5月,风云变幻,史无前例的日子到来了。这个月的22日,傅乐焕先生竟在陶然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他离开翠微路大院之前,我是最后一个与他谈过话的,我并没有发现他有何异常。这一不幸事件给了我极大的震动,我感到这是不祥之兆,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从此《二十四史》的整理即被迫停顿。

过了整整一年,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1967年5月,当北京的运动搞得最“热闹”的时候,《二十四史》的整理竟昙花一现地恢复了工作。这一年5月的一天,戚本禹的意见传达到当时在中华书局掌权的“革命造反团”,要中华继续点校《二十四史》,并且可以用“旧人”。於是中华顿时刮起一股“业务风”,掌权的人为支起工作摊子而昼夜奔忙。时光虽然只过了一年,情况的变化却很大,原任点校的同志只有一部分能够借调到中华,另一部分人则由於所在单位“造反派”认为他们的“问题严重”,需要审查清楚,不同意他们出来。於是又从学部系统(即现在的中国社科院)和北京高等院校补充了一部分力量,加上中华编辑部的老老少少,以及虽不在编辑部,却可以胜任此类工作的人,把他们分编成若干业务组。另设秘书组,总管业务工作;序言组,研究并撰写批判性的出版说明。

调自北京的院校和研究单位的,也要到中华来工作,按时上下班。在满城大字报和口号声中,居然有一块地方能够坐下来读书、搞业务,这在当时的北京恐怕是独一无二的,有幸参加这一工作的知识分子,乐得在这块小天地裏逃避一时,即使在大热天裏来回跑跑,也在所不辞,不以为苦。不过这个局面只维持了几个月,随着戚本禹的垮台,业务摊子又自然解体。

这段时间裏,还有一个小小风波,值得一记。业务组成立不久,就有人提出,在标点上也应当体现出“阶级观点”,写了一份书面材料,举了许多例证,作为这一说法的论据。随后又有同志提出,校勘记也应该如此,也搞了一份书面材料。对此当时即有不同意见。不过“有问题的人”不敢公然反对,一来没有资格反对,二来怕被人说成是“别有用心”。提出这样的意见的同志无非是想使点校工作也“革命化”一些,跟上当时的政治形势,并无它意;但由此可见,极左思潮在那时候严重到何等程度。这一问题直到1971年的春夏间才算解决。这一年的5月,因《二十四史》将恢复工作,把包括我在内的一批人从干校调回,这时出版会议接近尾声。有一位负责中华、商务(此时已合为一家)业务的同志参加了出版会议,他不大了解古籍整理,更不了解这套书过去的情况,有一天周总理将接见出版会议的与会人员,他找我要我谈谈这件事的情况,以备接见时总理询问。

我在谈话中,涉及上述问题。大概因为这关系到“突出政治”,他对此颇为注意。晚上接见,总理果然问到《二十四史》,这位同志在汇报中连带提出了在标点上突出“阶级观点”的事,总理说:不要搞这个了吧,标点只能反映原文的意思,怎麽能体现点校者的阶级观点!这是我后来听说的,原话和细节可能有出入。

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再提这类问题。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4-10-6 16:49:54 | 只看该作者

第三阶段,1971—1977年

第三阶段,1971—1977年

这是工作的完成阶段。

1971年的继续点校,有文件可据,因此对於它的来历再也没有人表示怀疑。工作开始前,先与上海搞点校的几位代表联合举办了半个月的学习班,以领会文件精神。这一时期的工作有不少变化,表现在:

(1)工作内容与过去不同,把两《唐书》、两《五代史》和《宋史》五种划归上海继续点校,由上海人民出版社负责组织工作,北京所存有关这五史的点校稿和材料,全部提供给上海参考。北京的任务增加了《清史稿》。

(2)工作方法也有变动,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对本校、他校作了限制,规定只在“点不断、读不通”的地方使用这两种方法,这比第二阶段显然倒退了一步。另一条是版本。异同择善而从,不出校记。细读文件全文,使人感到以上两种改变,目的均在於避免烦琐。因此有些点校者就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校勘记的条数越少越好,校勘记的文字越简单越好,以为这样就符合文件要求,不犯烦琐的错误。北京点校的各史,没有严格遵守以上界限,略有突破,这就是说,本校、他校的运用,不局限於上述范围;而版本异同有非说明不可的,间或也写了校勘记,特别是有些从改的字,表面看来并不“善”,而实际上唯有它是正确的,一般都作出了交代。

(3)参加工作的人员和过去也有不同。

《晋书》,由杨伯峻先生根据新的规定,覆阅修改吴则虞先生原来的点校稿。

南北朝史基本上维持原状,北朝史由唐长孺、陈仲安先生分别负责,南朝史由王仲荦先生负责。卢振华先生下肢瘫痪,不能来京,在济南病榻上还完成了《梁书》的覆阅改订和《南史》的点校。

《隋书》因汪绍楹先生去世,改由阴法鲁先生继续点校。

《辽史》和《金史》因冯家升、傅乐焕先生均已去世,改由陈述、张政烺先生分别继续点校。

《元史》仍由翁独健先生负责,但邵循正先生和内蒙古大学蒙古史研究室的全体同志也参加了工作,其中林沉、周清澍等同志用力尤多。邵先生不幸在工作过程中病逝,未能看到《元史》的出版。

《明史》,因71年恢复工作时郑天挺先生尚未“解放”,所在单位不同意他来京,改由王毓铨、周振甫先生继续点校。

新增加的任务《清史稿》,由罗尔纲、启功、王锺翰、孙毓棠先生分任点校,刘大年先生於前期也参加了一段工作。整个《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点校组,由白寿彝先生任组长,吴树平同志和我任副组长。树平同志后来主要参加《清史稿》的工作。当时中华书局的业务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任务。

这段时间的点校工作,周总理曾批示“由顾颉刚总其成”。我们体会,这是在极左思潮泛滥的情况下,总理通过这一具体事例来体现党对老知识分子的政策。当时顾先生年事已高,身体衰弱,不可能做什麽具体工作。我曾随同陈翰伯同志向他汇报过点校情况,点校组还向他送过两次校样和有关材料。到1975年底,北京承担各史的点校出版工作即基本结束,只剩下《元史》在印刷。1977年底,《清史稿》也全部出齐(此书根据文件规定,内部发行)。

1978年春,最后一种——上海点校的《宋史》出版(此书版权页作1977年11月),至此全部点校出版工作均已完成。此年5月,由我执笔用编辑部名义写了一篇《用科学态度对待历史遗产》,於5月24日的《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刊出,作为对点校出版工作的小结。此后《光明日报》又发表了几篇点校者的“笔谈”。

5#
 楼主| 发表于 2014-10-6 16:51:00 | 只看该作者

“出版说明”问题

“出版说明”问题

从五十年代以来,新的古籍整理本就要求写一篇有分析、有批判的马列主义的出版说明或前言,但在已出的书中,能符合这一要求的可谓寥寥无几。因此怎样写好出版说明,早已成为老大难问题。《二十四史》既为中外知名的史学巨著,而且内容丰富,问题复杂,要写出这样的说明,谈何容易!齐燕铭同志曾表示:对於《二十四史》这样的书,出版说明的分析批判应有分量,切中要害,压得住,如一时写不好,可以暂不写,以后再写。灿然同志当然赞同这一说法,他并且认为编辑部署名的文章要很慎重,必须是能够代表编辑部水平的,论点站得住脚,常以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作比喻。《史记》、《后汉书》都作过尝试,写的都不成功,自然没有用。因此,前四史的说明只是介绍了成书经过,作者生平,版本源流,点校情况。《后汉书》还根据灿然同志意见,写的是“点校说明”,以宋云彬先生个人名义发表。他们的这种慎重,在十年动乱中被说成是取消和抵制批判的一种手段,他们的具体意见也成了批判的话题。

1967年短暂恢复工作时,“序言组”倒是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姿态,可是不久这个摊子即风流云散,当然没什麽成果可言。1971年继续点校,这个难题又摆到大家面前。第一部付印是“嗡嗡嗡”前已经成型的《周书》,恢复工作后的第一篇说明当然也从这部书开始。此文的中心内容是批判英雄史观,大家正苦於摸不着门径,对於这篇说明基本上同意,提不出多少意见。当时龙潜同志已从干校回京,在“出版口”工作,他对整理《二十四史》颇感兴趣,有时过问一下点校情况,这篇说明自然也送给他一份,请他提示意见。他读后写了这样两句话:这样写固然也可以,不过后难为继(大意)。我心裏很同意他的看法,认为颇有远见,可是当时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此后陆续写出的说明,批判的内容不是英雄史观便是“天命论”,文章格局也差不多。《梁书》和《陈书》合用的说明掉换一下花样,批起了“唯意志论”,可是印出后不久,在一次传达报告中听到,以后不要批判“唯意志论”,於是重版时又作了删改。当时强调文章要配合形势,“批林批孔”、“儒法斗争”开展之后,又加入了一些批判“孔孟之道”和“儒家思想”的内容,不过北京所写的说明还没有吹捧过“法家”。各史说明说法尽管不同,大体可以概括为这样几句话:观点全是反动的,为统治阶级(特别是修史时的反动统治)服务的,只是一些资料还有用,但还有不少资料是被歪曲的。

《二十四史》这样的名著评价尚且如此,其它的自然更无论矣。试问,照这样说,几千年的传统史学还有什麽可继承的呢?这显然是只批判,不继承。当时“腹非”者大有人在。《二十四史》最近重印时,把批判部分统统删掉了,虽然倒也干净俐落,可是说明显得很单薄,与书的本身很不相称。附带谈谈由说明引起的两件事。一件是1975年的下半年或1976年初,台湾中央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诬蔑我们以整理《二十四史》为名来窜改历史(后来我从日本文章中看到。当时日本的报道也有“改写《二十四史》”之类的提法,究竟怎麽说的不详),至於究竟作了哪些“窜改”,文章一条证据也举不出,只是抓住《新唐书》的出版说明议论了一番,认为它的论点荒谬,好像这就是我们“窜改”历史的证据。它之所以选中《新唐书》说明作为靶子,我想是因为这篇文章於“儒法斗争”跟得最紧,批判欧阳修的史学观点时,在武则天问题上大加发挥。中国新闻社后来组织我们写文章,以澄清事实。於是由我执笔,用编辑部名义撰写了一篇《整理二十四史的体会》,文内没有点名,内容却完全与那篇文章针锋相对,强调了我们在点校上尊重原著、改字慎重的一丝不苟精神。

此文於1976年4月27日在香港《大公报》、《文汇报》,澳门的《澳门日报》、《华侨报》分别刊载。前一天26日,中国新闻社还以《我国重要历史文献“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已告完成并陆续出版》为题,发了消息。港澳的史学者对此很重视,不久他们即举行座谈,表示赞同这篇文章的内容,并对《二十四史》整理本的成绩和水平作了充分肯定。一两天之后,上述各报又登载了座谈发言摘要,以及牟润孙先生等两三位的专题文章。

另一件事是日本学者小仓芳彦写了一篇《现代中国的二十四史》,发表在《历史学研究》76年12月号,着重分析了各史的出版说明。作者首先肯定了点校本的质量,他说吉川幸次郎在《访华馀录——出版和书店》中的评论所谓它“可以肯定超过乾隆殿本,将成为今后研究者的标准本”,决非过奖,“《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作为学术上的旷古未有的事业,意义十分重大”。继而作者即谈到,各史的出版说明颇堪注意。他的分析是,“嗡嗡嗡”前出版的前四史的说明,“谨守纯粹的文献学性质的记述范围”,与后来的截然不同。至於“嗡嗡嗡”后出版的各史说明,大致可分三个时期。第一期,1972年1月至1974年春,《周书》以下几史对於书的评价,“还只是赋予一种消极的意义”,批判的问题,也仅仅是英雄史观、天命论、因果报应之说,等等。第二期为1974年4月后至年末,此时作为中国“政治课题”的“反对‘孔孟复辟’的议论勃兴”,因此《明史》、《魏书》、《晋书》等“对各史‘孔孟复辟’的立场的攻击就加强了”。1975年2月以后为第三期,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 ‘儒法斗争’的观点也一跃而出”,两《唐书》可作为代表。作者特别举出《新唐书》为证,说此书的说明批判了该史作者欧阳修,认为书中歪曲了“杰出的女政治家”武则天统治时期的历史真相,“攻击法家路线,否定她在历史上所起的进步作用”。

最后作者归结为,“三个时期的出版说明务虚方式的演变,差不多如实地反映着当时的政治课题的核心”,研究中国的文件和史籍,要善於听出“弦外之音”。由於说明的内容变化非常明显,本文作者又作过认真的比较,所以他的分析基本符合实际情况。

《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点校出版,是建国以来我国史学界、出版界通力合作所作出的重大贡献。今天,距离这套书的全部出版已经十年,事实证明,新本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它已经取代旧本,在海内外享有盛誉,被公认为是当前最好的本子。齐燕铭同志在1960年对这套书所提出的超越前人,经过重版时的陆续修改使它成为定本的要求,已基本上做到。然而我认为这套书至少有三点还是美中不足的,其一,1971年后点校的各史,版本对校方面择善而从,不出校记,异文的处理脉胳不清,无异於在旧本之外再增加一种较好的新本,对於研究工作者非常不便。其二,后期点校的书,未能通过本校、他校为读者解决更多的问题,如果没有当时的限制,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其三,个别史的质量还不平衡。不过话又说回来,十全十美的事是几乎不存在的,更何况这套点校本是在雨雨风风中诞生的,能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怎麽能对它求全责备呢!

这篇文章主要凭记忆写成,事隔已久,有些细节写或记的不够准确,这只好等到来日写比较系统的回忆文章时再作订正。从我个人开始参加《二十四史》工作的时候算起,屈指已近三十年,物换星移,人事的变迁极大,上面提到的不少人如今已经物故。此文撰写过程中,又先后传来翁独健、王仲荦两先生病逝的噩耗。我在追忆这段往事时,不禁感慨万端,对他们寄以深深的怀念。

一九八六年六月
(已收入《回忆中华书局》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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