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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 陈新雄:師大50年-我從事國學研究之緣起經過與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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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6 20:20:0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講題:師大50年-我從事國學研究之緣起經過與成效
演講人:陳新雄
聲韻學大師

時間:95.4.27  19:00-21:00
地點:臺師大教育大樓201演講廳
演講紀錄:
李鍌教授:
王主任、陳教授、各位專家學者、各位先生、女士、各位同學。今天「師大大師」這個榮譽講座,我們非常榮幸能請到師大國文研究所的名教授陳新雄先生前來主講。陳教授昨晚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沒有調適,就被我們請來了。請大家熱烈鼓掌歡迎這位名教授。
    陳教授是師大國文研究所的文學碩士,又是教育部的國家文學博士。他在師大任教已經近五十年,在這五十年任教過程中,他累積了非常豐富的教學經驗和做學問的方法。他除了在師大授課之外,同時也在臺北、臺南、高雄等幾所著名的大學開設聲韻學講座,聲名遠播,連香港浸會書院、新亞書院、珠海書院,也都先後邀請他去授課;乃至大陸的清華大學、美國的喬治城大學,也慕名敦請他去講學。在聲韻學的領域裡,海峽兩岸都尊他為巨頭,經他指導過的博、碩士學生,將近百人;放眼當今國內各大學,擔任聲韻學課程的教師,幾乎無不出於他的門下,可見他影響的深遠。他成書的專著就有二十四本,其他單篇論文也將近兩百篇,成果非常耀眼,稱他為師大第二代的大師,應不為過。我們國文系、所的第一代大師,就是我們的老師,像潘重規老師、高仲華老師、林景伊老師、程發軔老師等,都是一代宿儒,大家所景仰的,並不是只有大門口海報所列的溥心畬、梁實秋先生而已。
    有人說通小學的人,就不善於文學。其實不然,像陳教授,他不僅精通聲韻學,聲韻學屬於小學,而他的詩詞造詣也很深,尤其是對於蘇東坡,情有獨鍾,特別喜好,他寫了不少有關蘇東坡詩詞的專論,也有和東坡詩詞的專集,並在師大國研所開設蘇東坡研究的課程,可說是研究蘇東坡的專家。
    此外,陳教授還創辦訓詁學會、聲韻學會,每年召開學術研討會,使有志一同,共聚一堂,發表各人研究的心得,以繼承章(太炎)黃(季剛)之學,使其發揚光大。由於他貢獻良多,且研究的成績輝煌,所以訓詁學會、聲韻學會都頒給他榮譽會員,這是非常高的榮譽。今天我們師大要培養大師,我就請到具有大師風範的陳教授來跟大家見面,讓大家瞻仰一下大師的風采。我們國文系的第一代大師,大家沒有機緣見到他們,但是也可以從第二代大師的身上,領略到第一代大師的薪傳。我雖比陳教授癡長幾歲,但對他的學術成就我感到十二萬分的敬佩。
現在就請陳教授來開講,在開講之前,我要代表師大贈送給我們第二代的大師陳教授一點禮物。

陳新雄教授:
  李教授、王主任、文教授以及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各位同學:剛才李教授的誇講,聽得我很慚愧,大師實在不敢當,李教授是我同門的師兄,他能夠繼承我們老師的精神,把師大國文研究所辦得非常有成就,使師大國文研究所的聲譽日隆,令人十分敬佩。謝謝王主任邀請我來談一談我在師大的五十年,做了些什麼事?民國四十四年(1955)年秋,我考入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就讀,至今民國九十五年(2006),已滿五十年,這五十年來,除了應邀赴國外講學外,幾乎沒有離開過師大,我在師大受教育,在師大教書,整整五十年,過了一生中最愉快的五十年,今為祝師大六十週年校慶,校方開闢了一個「大師談師大」的節目,國文系王主任開府跟我連繫,要我在今天參加開講。我很高興有機會為大家報導我這最豐富的五十年的師大生活。所以我擬了這個題目〈師大五十年─我從事國學研究之緣起、經過與成效〉。
我生長在江西省贛縣陽埠鄉,破蒙之前,先父先請一位私塾先生來家中教我識字,其實在先生教我識字之前,先父已親自教我識字了,而且認得將近一千多字,因此先生就不必從識字教起,所以那些教識字的蒙學書,並沒有讀多少,現在回想起來尚覺得猶有憾焉。不過我先君卻常常跟我一起唸詩,用我們江西贛州讀書的聲音吟誦,像學說話一樣,在潛移默化之中就學會了古文與詩詞的吟誦,實在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後來在小學的時候,不論教那門課的老師,也都會吟誦古文與詩詞,我因為會吟誦的關係,常常受到師長的讚賞。民國三十八年(1949)的十月,我隨同先君到了臺灣,這個時候,大多數的學校都招生過了。所以一時找不到學校可以就讀,其時先君也因初到臺灣而工作未定,時間寬裕,當時住在臺灣東部的花蓮縣壽豐鄉,那兒有一廣大的池塘,當地人稱作鯉魚潭,水深且廣,魚鱉無數,而其時軍人待遇菲薄,每每有米無餚,故乃自食其力,而前往鯉魚潭釣魚,以助副食,當時道路未闢,從壽豐到鯉魚潭,只能沿溪而行,步行約需三小時。先父就教我背誦《幼學故事瓊林》,一人一句,邊行邊背,幾乎把整部《幼學》都讀完了,雖然不見得能全背,但已受益匪淺矣。為了調劑,父親也教我背《古文觀止》與《千家詩》等,雖然未必全懂,但亦甚覺有味。
對我來說,讓我走上國學研究這條路,應該從高中三年級開始,那時是民國四十四年(1955)的春天,我就讀於臺北市最好的男子高中,臺灣省立建國中學。這所學校畢業的同學泰半都是研究理工的,像得諾貝爾物理獎的丁肇中,就是我在建國中學的同班同學。我之所以會走上研究國學這條路,與當時台灣報紙上討論簡體字問題有很大的關係。當時臺灣考試院的副院長是羅家倫在臺港各報發表一長篇大論的文章,〈論簡體字之提倡甚有必要〉。當我們讀中學的時候,對胡適之先生以及他兩位高徒羅家倫與傅斯年是非常欽佩的,可以說是我們年青學生心目中的偶像。看了羅氏的文章以後,我也認為簡體字的提倡是甚有必要。但是沒想到過了幾天,報紙上就登出了署名潘重規的一篇〈論羅氏簡體字〉的文章,潘氏這篇文章當中,讓我記憶最深的就是:羅文說「迁」是「遷」的古文,見於《說文》。潘氏質疑說不知羅先生所見的《說文》,是那一種版本的《說文》,請羅氏告知。我看了以後,當時就想,這個潘重規不知何許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好好地讀書,我想羅先生一定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教他好好地讀書。所以我抱著一種期待看潘重規被教訓的快感,等待著羅先生的大文。誰知左等也看不到,右等也看不到,倒是看到了一些讀者投書,希望羅先生早些答覆,誰知羅先生竟然這樣說:「我有說話的自由,我也有不說話的自由。」這樣一來,我心目中的偶像就徹底的摔破了。
這樣,我就轉而探詢潘重規的學問造詣與師學淵源。我向高三時的國文老師李福祥先生求教,李先生說:「潘重規是黃侃季剛的女婿,而黃侃又是國學大師章炳麟太炎的大弟子。」其實當時我對章黃的大名也是十分茫然的。於是李老師對我說章黃你不曉得,梁啟超總聽過吧!以梁啟超的學問,在章太炎看來,只不過認得幾個字而已。然後老師對我說,如果你想學習中文,臺灣師範大學不失為一所理想的學堂,而你所問的潘重規。正是師範大學國文系的系主任。當我把李老師的話向先父徵詢意見的時候,先父說科技不行,可以外求。而文化文學是我們立國的精神,這是不能求之於外人的。三占從二,所以我就以師大國文系作為我的第一志願,結果居然如願以償,以第一名考取了師大國文系,因而有機會從當時一流的學者像潘重規、林尹、高明、許世瑛、牟宗三、汪經昌、魯實先等知名學者學習。
在大學四年中,影響我最深遠的老師就是林尹景伊教授,林先生教大一的國文、大二的詩選、大三的學庸、大四的訓詁學與中國哲學史等課程。我與林先生投緣,是從大一開始的,林先生教大一國文,教完一課,就要學生能夠背誦。我因為能背書又會吟誦,很得先生的讚賞,記得在大二上詩選時,先生的友朋來相聚時,每每令我吟誦杜甫的〈秋興〉八首以及曹子建的〈贈白馬王彪〉,甚至於古詩十九首等等。先生看我能背書,為打好學問的基礎,所以開始叫我熟悉《廣韻》二百六韻的切語上下字,這一種工作,花的時間不多,但收效奇大,這是我一生學問的基礎,從此開始,乃走上研究聲韻學之道路,而無怨無悔。古人說:「莫把金針度與人」。我的老師林先生則常常把金針度與我,這一點,我也向他學習,把金針度與我的學生,所以在臺灣各大學教聲韻學的老師中,我的學生佔了一大半。
在大四的時候,林先生教我訓詁學,談到聲韻與訓詁的關係,有天對我說,以前黃季剛先生有一張〈聲經韻緯求古音表〉,以聲為經,以韻為緯,按著聲母與各類韻母的開合洪細,分別填入此一表中,就可看出古本音與今變音的關係,這個表先生雖然帶來了,但一時之間不知放在何處,因此要我按著這個意思去重新畫一個表試試看。我遵著先生的指示,花了一個星期,幾乎沒有睡眠,畫出來了一張表,並把《廣韻》二百六韻分別填入其中。先生一看,認為比黃季剛先生原表還要完整,所以立刻找印刷廠來印刷,現在臺灣學生書局所印行的〈廣韻聲韻類歸類習作表〉,就是這張表。由於我畫出了這張表,先生認為我的聲韻學已經有了相當的基礎,所以就立刻介紹我到東吳大學中文系去教聲韻學,當時是民國四十八(1959)年的秋天,我二十四歲,剛從大學畢業。
在大學時另一位影響我很深遠的老師,是許世瑛教授,許先生與董同龢先生都是王力先生的傳人,許先生教我國文文法與聲韻學,因為我在學聲韻學之前,已經熟悉了《廣韻》各韻的切語上下字,所以學習聲韻學,就顯得駕輕就熟,較同班其他的同學,學習起來比較輕鬆,先生也因此特別照顧我,當時臺灣的情況實在非常宭迫,聲韻學的書實在太少了,先生把他珍藏的王力先生在民國二十五年出版的《中國聲韻學》[1],無私的借給我,使我在很早的時候就有機會浸潤於王力先生學術殿堂之中,許先生更把高本漢以來的西方學者治中國聲韻學的成績與方法,不厭其詳的教導我們,使我們能在原有的章黃學術基礎上,接受西方學術的薰陶,乃不至於坐井觀天而夜郎自大。這在治學的過程中,特別要感謝許老師的。
在大學的時候,另外一件事值得一提的,就是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從系主任潘重規先生起,在上課的時候都勸我們應該讀《資治通鑑》,我記得我另一位大一國文老師唐傳基先生勸勉我們說:「人而不讀《通鑑》,不得為通人。」所以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向一位同鄉老前輩借讀他所藏的《資治通鑑》,在大學的四年當中,把《通鑑》讀完,對我學問的進益,也是難以估計的。當我讀《通鑑》時,遇到自身有所感想,也仿司馬光一樣,來一篇議論,而且用文言習作,四年下來,居然積稿盈冊,頗為豐收。最大的收獲,除瞭解歷史之外,也奠定了我的文言文的寫作基礎。
大學的最後一年,林尹教授受教育部之聘編撰《兩漢三國文彙》,他要我幫忙他作初步的斷句與分段,自己受到老師的看重,在作斷句工作時,更是兢兢業業,但沒有標點的文言文真是不好懂,也不好斷句,接觸伊始,為使老師不失望,凡是斷句不了的,都持以向老師請教,結果使得老師不勝其煩。他安慰我說,不要急著去標點,一篇文章到手,先吟誦五遍,然後開始標點,標點完了,再吟誦五遍。我遵著老師的指示,一一照辦,於標點分段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兩漢三國文彙》收了將近兩千篇各體文章,每篇讀十遍,實在對我以後習作文言文,有說不完的好處。
到了研究所,因為所裡規定要圈點經史子集十部,而圈點古籍也是一大功夫,記得我初圈點的時候,那真沒有耐心,點不到十分鐘,就坐不住了。點了兩個月以後,情況就完全改觀,坐在書桌上一圈點,就不知時間之早晚了。〈大學〉上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這種定靜安慮得的工夫,在圈點古籍時都可慢慢地養成,從此以後,直到今日,我每年都要圈點沒有標點的古籍一部或兩部,這種習慣就是從那時候養成的。這對於增長德業,是有很大幫助的。對於一位從事教育的人員來說,不斷地閱讀書籍、增長知識,才足以應受教者之所求,才可以做到〈學記〉上所說的「善待問者如撞鐘,扣之以小則小鳴,扣之以大則大鳴,待其從容,以盡其聲。」的境地。
進入研究所攻讀博士學位階段,除開學位論文之外,也開始撰寫學術論文,例如為慶祝高明教授六十華誕,就寫了一篇〈文則論〉,刊於《高仲華教授六十誕辰論文集》。民國五十八(1969)年,我完成博士論文《古音學發微》而得文學博士學位,旋受聘為中國文化學院中國文學系教授兼系主任。這是我一生中擔任學術行政的惟一職務,一任四年,我要求系中學生在四年之中,要圈點讀完《資治通鑑》,其中大部分學生都能夠在四年當中把《資治通鑑》圈點完畢。其中有一位學生在畢業以後給我來信,說他服預備軍官役時,同時服役的有各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學生,而讀完《資治通鑑》的,除他以外,再無他人,因此他覺得很驕傲,能在我指導之下,做完別人未曾做的學問。我聽了以後也很感動,特別寫了兩首詩來勉勵他。詩是這樣寫的:
夜讀君書意慨然。胸中翻滾若奔泉。囊螢映雪風流遠,不料今朝在眼前。
篤學如君志意誠。他年自可入雲程。雙肩任負興亡責,非汝微言孰與賡。
由此可見,學生的可塑性是很高的,端在指導如何耳。
自文化學院中文系主任任期屆滿離任時,該系全體學生贈我銀牌一面,鐫「惠我良多」四字,永留紀念。在臺灣各大學中文系中,向離任的系主任贈送紀念品的,至今我仍是惟一的一人。嗣後我應美國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中日文系之聘為客座教授一年,客座期滿,喬治城大學中日文系受業學生聯名上書,請學校挽留,我因在臺灣師範大學聘約關係,雖然不能留下,但也覺得十分溫馨。
這段時期,我開始寫詩,我的老師林尹先生對我說,要想把詩寫好,應多讀蘇東坡的詩。多讀,怎麼讀法?這時已任系主任,而且年齡過了四十,記憶力衰退,再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用背誦法。我一方面圈點清王文誥撰的《蘇文忠公詩編註集成》,另外,我就想到用林先生教我們的熟悉反切上下字重複記憶的辦法,先將蘇詩按著詩韻一東、二冬、三江、四支……分韻,然後作蘇詩分韻類鈔,用毛筆恭楷抄寫,因為手寫得慢,眼睛看得快,手寫一遍,眼睛看了至少五、六遍了。我就這樣用一種極笨的辦法,抄完下平一先韻時,寫起詩來,如有神助,就這樣我學會了寫詩,當時寫了一首律詩,題為〈與窗友談及大學春遊照片〉:
漫勞追憶初逢日,丰彩翩繽幾少年。憐彼青山留舊影,嗟余白髮綴華顛。春雲林下吹殘笛,秋雨江邊攏暮煙。細想昔遊真是夢,夢回相對益淒然
持以請教我的老師林先生,他說頗有蘇東坡的味道,從此我對作詩就算上了道了,從那時到於今,大約已積稿一千餘首了,搜集在民國八十九年出版的《伯元吟草》中。因為研究東坡詩而讀《總案》,《總案》裡頭錄有東坡詞,於是我也兼讀《東坡樂府》。民國七十七年(1988)我應香港浸會學院(現改為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之聘,任該系客座首席講師兩年,因專家詩詞乏人教授,系主任商之於我,我遂以東坡詩詞為教材,而教起專家詩詞,也頗得學生歡迎,學生投票選我為傑出老師,對我來說,也是一大鼓勵。也是從這一年起,我開始和東坡樂府,我於民國八十八年(1999)把蘇軾三百多首詞和遍了,出版了我的和詞,取名為《伯元倚聲‧和蘇樂府》,並蒙潘師石禪題簽,華師仲麐賜序。
民國七十一年(1982)為提倡聲韻學研究,改進聲韻學教學,由我約集臺灣各大學教授聲韻學或研究聲韻學之學者組成中國聲韻學會,會員推我為理事長。民國七十七年我趁在港講學之便,與大陸中國音韻學研究會邵榮芬會長取得連繫,我們兩會在香港浸會學院舉行一次十分成功的聲韻學學術研討會,既促進了學術交流,也增進了學者感情。這種交流後來擴充到海峽兩岸,幾乎每年都有人員與學術的交流。而由於聲韻學會交流的效果良好,也影響到其他學會的成立與交流,這在學術上是深具影響的事情。同時將學會會員所發表的論文,彙集為《聲韻論叢》,到現在已經出版了十四輯了。民國七十九(1990)年我從香港回到臺灣,又約集同好成立中國訓詁學會,會員又推我為理事長,已多次邀請大陸學者赴臺參與學術研討會,多年來,臺灣學者亦應邀參加大陸中國訓詁學研究會所舉辦的學術研討會。訓詁學會理事長任期期滿,又為學術界分別推薦出任文字學會與經學研究會理事長,均能完成任務。由於本人的努力,而有這種良好的結果,實在內心感到十分安慰。
在教學方面,我除在師大國文系所任教五十年外,先後應聘於東吳大學中文系所、淡江大學中文系、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所、輔仁大學中文系所、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國立中山大學國文研究所;國外方面先後應聘於美國喬治城大學中日文系,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香港珠海大學文史研究所、香港新亞研究所、日本大東文化大學中國語文學系及北京清華大學中文系為客座教授。在這些學校裡頭,分別指導的碩士跟博士學生,超過一百人。
至於本人在學術著作方面,向來以每年最少寫一篇學術論文為基準來要求學生,而亦以此自勵。成書之著作有《春秋異文考》、《古音學發微》、《音略證補》、《六十年來之聲韻學》、《等韻述要》、《中原音韻概要》、《旅美泥爪》、《香江煙雨集》、《放眼天下》、《詩詞吟唱與賞析》、《語言學辭典》、《訓詁學》上下冊、《伯元倚聲‧和蘇樂府》、《伯元吟草》、《古虔文集》、《東坡詞選析》、《東坡詩選析》、《家國情懷》、《詩詞作法入門》、《工具書之用法》、《廣韻研究》、《聲韻學》等。至於單篇論文,在五十歲以前所著,則匯集於《鍥不舍齋論學集》中,六十歲以前之著述則匯集於《文字聲韻論叢》一書之中。六十以後之著述又數十篇,散見於各有關學術刊物之中,尚待匯集成書。
在為社會服務方面,曾參與《中文大辭典》、《大學辭典》、《國民辭典》、《大辭典》、《成語典》之編撰,並主編教育部《國民常用國字標準字體》、《次常用國字標準字體》、《罕用字國字標準字體》、《異體字國字標準字體》之釐訂。而特別值得一題的是《異體字字典》之編撰。緣於余應韓國「國際漢字振興協會」之邀,出席「亞洲漢字文化圈內生活漢字振興協會」,大會建議各國學者返國後建請其本國政府編一部《異體字字典》,余持此方案與教部各有關單位洽談,所得印象,均欲推卻。於心灰意懶之餘,偶與李爽秋先生抱怨政府之推缷責任,忽視百年大計。李爽秋先生時任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主任委員,聞悉之後,即時於國語會提案編撰,邀請國內語言文字專家數十人,成立《異體字字典》編撰委員會,共同研討。李爽秋先生為主任委員,余為副主任委員,與總編輯曾榮汾教授共同擘劃,歷時五年,收集十萬六千餘字,逐字注明文獻根據,實為全球最大之中文資料庫,已遠勝大陸《中華字海》所收字數。此亦所以聊獻心力於國家社會者也。中華文化建設委員會特為錄製《大哉文字》專輯影片,於中華電視台向國內同胞介紹播出。
因為在師大深受各位老師熱心教導,乃有今日之小成,為追念師恩,特追憶《師大名師》二十三人,七言絕句九十二首。茲錄於下,以資感念。
潘先生石禪
一篇文字動吾思。繁簡由人眾可知。徹底推翻前偶像,奔來師大已嫌遅。
口試相詢情藹藹,問余曾讀甚書來。奠基還應從文字,四載自能塑大才。
先生碩學自宏才。學繼章黃大道恢。說字談經如指掌,春風座上笑顏開。
論語當年親受業,可憐一載即分攜。歸來講學華岡上,詩傳文心花滿蹊。
唐先生士毅
文字清通餘事也,忠心愛國已高人。唐師當日諄諄語,此刻思來尚有神。
未觀通鑑豈通人。暮鼓晨鐘警我身。四載讀完通鑑後,翻知未讀是凡倫。
雖說從游才半載,已能深體杵磨針。一言一字皆平實,豈作空虛濮上音。
桐城官話說從頭。未辨空坤自有由。徽語向來非易懂,東原聲學莫能侔。
程先生旨雲
先生每事談原則,系務蒸蒸日有名。指導論文親受業,諄諄教誨感深情。
精通曆法能施用,孔聖方能慶誕辰。學究春秋嚴斧鉞,丘明微旨細披陳。
地理須明因革理,中蘇國界考陳篇。永求學術能為用,報國書生志節堅。
蟬連祭酒十三春。平素詼諧自有因。幽默言辭人盡識,一嚬一語總傳神。
許先生詩英
讀書指導課程新。娓娓言來自有神。口齒清明情態好,良師自是意中人。
語音文法兩門神。把守黌宮出入津。人說此關飛度過,文憑應已早存身。
博士論文公指導,佳評許我一家言。當年剖滯開疑日,不覺堂前月滿軒。
先生弱視如寅恪,強記多聞實足豪。中國語音書一冊,誦來竟未失絲毫。
林先生景伊
百年身世千年慮,秋夜吟懷已著鞭。國學傳人深自許,吾生幸喜侍經筵。
訓詁聲音今有書。欲傳大道敢踟躕。算來一事能安慰,小學於今盡坦途。
颯颯秋風露氣清。孺思難已及門情。堂前桃李花千樹,絕學誰當隻手擎。
佳城一閉鬱重陰。追憶師門恩義深。縱使千呼和萬喚,也難重聽我哀音。
高先生笏之
滿頭白髮似仙翁。設教還存高士風。和藹可親真長者,語音仁厚感渾融。
一言以蔽思無邪。解字論文意孔嘉。金甲篆書加隸楷,先生相與話桑麻。
高年應聘新州去,從此難親長者身。浮海乘桴如孔聖,傳經好在是精神。
天涯相隔意難知。留與生徒不盡思。形像長存情永在,算來真是一良師。
王先生偉俠
平生喜究韓非子,強法自能強國家。百鎰黃金無敢取,只因燙手獨吁嗟。
杜詩韓集愁來讀,如遣麻姑信手爬。受業從公凡兩載,批章修整若丹葩。
老去卻為病所羈。哀吟無復吐華辭。此生完整無瑕疵,三十年來繫我思。
迄今仍有批章在,莊讀難忘受業時。展眼試看塵海上,茫茫能得幾人師。
高先生仲華
照花前後鏡中看。一曲新詞滿座歡。騎馬斜橋紅袖舉,先生風韻續還難。
淮海少年風度好,和雲香桂眾擎攀。詩詞騷賦人皆仰,汨汨無窮豈等閒。
惠我祕書成博士,研尋常憶及門情。論音究韻長難已,不覺東窗已放晴。
記與我公初見面,先生勉我作人師。明經績學宜通達,記問何能出令姿。
宗先生孝忱
繡幄圍香商博議,玉桮泛露詠關雎。一聯垂露懸卌載,珍寶原來盡在書。
左手持杯右持筆,篆書行楷盡奔來。人人得寶欣然去,到處開花到處栽。
臥病長年虧孝女,晨昏相顧不厭煩。百行先德無窮敬,我感斯人鼻已酸。
先生遺墨留香在,文字清新亦足傳。梅雪孤高風百世,尚留詩句有殘編。
王先生壽康
一音不正終生恥,國嘴言來自有由。滿口清圓京片子,只今想起尚悠悠。
嘴不能言難及腿,先生名句滿黌宮。可憐一蹶中風後,從此真難續景風。
詳談國語源流史,娓娓言來若說書。五代建都燕地後,相傳一脈自寬舒。
粵鄂京吳爭國語,幸差一票定綱維。先生道出來源後,從此持衡有鑑龜。
李先生辰冬
文學源流河一脈,五期區別自分明。研尋作品須探底,究史方能識道情。
誰作詩經尹吉甫,驚人一語震黌宮。先生不息常探究,自樹旌徽自足雄。
說陶冰炭盈懷抱,仕隱雙途跡可尋。不管他人何所見,無回一往亦堪欽。
課餘邀集先生宅,滿室圖書映夕暉。師母隨和人敬仰,生徒夜語竟忘歸。
龔先生沐嵐
樂府詩篇血淚痕。先生導我始臨門。城南郭北風雲變,好弔湘靈楚客魂。
家教相煩濟我貧。先生恩澤似陽春。長時相敘雲和室,口若懸河總有神。
白金氏病不宜行。扶疾臨堂見至誠。一載光陰無限好,至今回想有餘馨。
淒涼寂寞獨孤身。冷月寒風不見人。教澤長存音尚在,詩篇寫罷淚潾潾。
汪先生薇史
系出吳梅得徑途。黃鍾大呂灌醍醐。先生學問真淵博,課語無停實碩儒。
憶昔曾登君子堂。自朝至暮講難忘。千秋史事盈胸臆,論辯滔滔意氣昂。
香江再謁先生日,喜見情懷尚健強。蓬島生徒無限思,想望恩師歲月長。
三年重踏香城後,竟是音容已渺茫。無限傷心雙淚下,難親長笛曲淪亡。
嚴先生賓杜
長短句中多韻味,先生導我入門來。聲分上去多深意,茅塞推除眼始開。
詞牌從簡到繁枝。長短由人自擇辭。放意輕吟真有味,寫來還許勝尋詩。
程公到處覓專家。指點津途學足誇。今日我能開此課,當年基礎實非差。
論詞意欲祖東坡。昔日先生許我歌。一瓣心香無處獻,可憐清淚有餘波。
章先生銳初
滿頭白髮老尤神。桃李來前領路津。教法雖新材欲實,和風方足令回春。
嘗領群生行海島,參觀視學遍臺灣。國文教育盈桃李,時雨春風豈等閑。
只問耕耘不問年。先生真是地行仙。笙簧五典懷鉛槧,磊落光明學有淵。
聞說當年曾齒及,欲人鼓勵我精研。雖難親沐和風雨,感激先生力引牽。
牟先生宗三
諄諄浩浩說天人。講課滔滔真有神。欲創新儒群仰望,門前弟子激風塵。
我從邏輯攻諸子,哲學難窮眼已斜。教部授勳真博識,昂然自得摘春葩。
信口滔滔固已奇。行文造句葛覃移。滿山滿谷難窮究,盡可齊參玉版師。
義理辭章本相依。還須訓詁解玄機。他山之石堪攻玊,莫笑他人學問非。
閔先生守恒
師輩群中子最青。昭明文選舊門庭,一年才讀三篇賦,未隨香草寫騷經。
武家坡戲人能唱,善誘諄諄有義方。國劇當年群競學,有誰得道錦帆張。
棄育黌宮天下才。卻隨世俗走塵埃。人言金積千千萬,補習班中笑口開。
師門絕學少人傳。絳帳歌聲久斷絃。八垢皆空波萬頃,定將驚倒野狐禪。
張先生起鈞
起鈞老子聲名大,美事常言口不離。驕傲適之同進退。北京撤走莫須疑。
五味令人能口爽,烹調技術確非吹。說來學問終能用,大國小鮮何復疑。
一事令人心口服,斷言共產久難支。請余拭眼觀終始,今日看來有夙知。
北京口語舌常捲,說笑難停亦有緣。放眼能知天下事,哲人終究可通玄。
熊先生翰叔
儒家米店他家藥,恒久權通互仗依。詮釋仁心真有得,名言確實顯光輝。
一襲長袍儒者服,群經大義即隨生,當年北大從申叔,信手還將絕學擎。
奉新官話古音多。知照同音笑若何。朱子猶如都子樣,課堂信口起春波。
我自蒙恩修博士,論文口試給分多。歐書一筆清奇字,大道還宜學執柯。
魯先生實先
飛揚跋扈意恣如。應是杏壇真碩儒。弟子相從過江鯽,春風雨露仰沾濡。
情豪因有五車書。開講方能得美譽。放眼杏壇誰自悟,我公風骨不欺予。
能將朽腐化神奇。碩學真堪解眾疑,勉我當為名學者,諄諄相誨永追思。
紅梅送馥有餘清。鐵骨豪情思再盈。寂寞春愁天亦老,詩成花謝意難平。
華先生仲麐
四十年來分外親。吾師書信誨頻頻。深仁獎掖無餘力,敘舊難忘千里臻。
翻閱遺文意黯然。深恩長繞永無邊。洛城臺北頻傳信,未料今生竟斷緣。
倚聲吟草兩蒙恩。賜序相憐有慧根。誨我諄諄情不盡,詩歌期我躍天門。
佳城一閉鬱重陰。從此難親謦欬音。往事存胸猶歷歷,詩情酒伴怎重尋。
李先生漁叔
我迓先生到師大,課堂宣講杜詩微,黃牛峽口灘聲靜,白馬江寒樹影稀。
初聞奇句分平仄,詩學還能進幾層。奉手相貽書一幅,龍門雖峻忝先登。
獎勉後昆隨處是,諄諄教誨略能詩。如今思念情難竭,惜未門前奉一辭。
華岡師苑常相見,楚楚衣冠學者師。千里齋前曾奉手,至今半紀有餘思。
黃先生天成
壇坫群儒果僅存。每聞笑語即春溫。年年拜謁宮牆日,步履常煩送到門。
參觀教學到屏東。狂士居然欲號風。但見先生開口語,其人囁囁已辭窮。
學到老言終有理,先生五十渡東瀛,案頭伏首勤難已,博士頭銜自有成。
六十吟詩七秩詞。八旬作曲祝期頤。先生一一令塵壁,栽育生徒費苦思。
今天本應朗誦讚美每一位老師的詩篇,一則限於時間,再則因為聲音沙啞,所以我只吟誦對我造就最大的林景伊老師的四首贊美詩。敬請各位先生女士指教,並謝謝大家光臨聽講。
祝各位身體健康、精神愉快。謝謝各位。

李鍌教授:
     非常感謝陳教授這一場精采的演講,他把五十年來做學問的方法和經驗做一番簡單而扼要的報告。使我們知道一個人的成功,絕不是倖致的,而是一點一的下工夫,像他聲韻學的研究,是從一個個的反切上下字開始做起;讀詩,是一字字、一首首的抄下來,從抄寫過程中去體會詩的韻味。所以要成一個大師,或是一個好老師,就必須要下恆心去學習、探討、研究、不斷的努力、不斷的成長。當然方法更重要,有方法才能使學到的東西成為學問,成為滿腹經倫。所以學問不是一夕所造成的,而是焚膏繼晷、日以繼夜,才能達到的。我們的陳教授,一直到今天,他還是不斷地努力研究,著作一本又一本的出版,給後進有很大的啟發,也是我們最好的典範。謝謝陳教授,也謝謝大家的光臨,最後祝大家身體健康、精神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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