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原刊《狂人》第六期）

狂人

伤逝

木乃伊（13223790194）

我并不想让她出现在我的文字里，可百无聊赖地上课时恰巧翻出一张纸，于是，还是忍不住。
人这一生可能注定会有些人忽然闯进你的生活，让你猝不及防，最后离开，遗留给你一地凋零的回忆。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成为朋友的，对，是朋友，但不是知己。现实生活中我没有知己。她和所有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对服装和化妆品有着浓厚的兴趣，注重皮肤和身材。她认为所有的女孩都应该是这样。所以她曾经惊奇，说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用她的话说就是如此脱俗，如此独立还有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其实我知道，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可能脱俗。她说第一次注意我是因为我和人打招呼时，脸上一个淡淡的笑，眼睛却是不笑的。她说我很酷。
说这些时我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的影子，成为了对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关系是我并不期待的，所以我称之为意外，偶然，也可以说是惊喜。
她对我很好，是那种让人从心底感觉温暖的好。因为她的这种善良，我接受她，忽略掉她所有让我无法忍受的癖好。甚至忽略她偶尔的世俗带给我的伤。因为她参加与另一个垃圾女生很起兴地开黄色玩笑，还和她兴致勃勃地讨论性话题。我曾经毫不掩饰地告诉她那一刻我有多么的恶心、厌恶她，可我并不怪她。因为毕竟，她已经成年，而我那时，不过16岁，我为此觉得可耻，顶着个可有可无的年龄有什么意义？它什么也说明不了。我直接跳过了成长与衰老就直接开始消亡。如同一个深海海底瓶子里禁锢的灵魂，年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它不会成长，不会衰老，只会慢慢消亡。
她很大度地没有介意我的直白，说她理解，之后，我们雨过天晴。
我曾认为我可以改变她，让她改掉她的毛病，比如贪玩，比如没有责任心，又比如对别人的私事津津乐道。我告诉她，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一起走在路上，路旁有人吵架，她便像见了血的苍蝇一般涌上去，我硬要把她拉走。她比我大3岁，可在心里我把她当妹妹。现在想起来，我真无聊，怎样生活是别人的自由，我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她不懂我，看我的文章，她只会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这样好的东西。看到窗外的雾气，我触景伤情下笔两千字，她常戏谑如果是她，撑死两句话，第一句“今天起雾 ”，第二句“雾气真大”。
我不能否认，和她在一起时我很快乐，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两个人真心地对彼此好，她常常说我脱俗，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女生。我想，或许，她就是她，若她懂我，她便不再是她了。或许我可以把她变得像我一样所谓的“有深度”，可那样，我就把她世俗的快乐毁了，我就把她给毁了。或许我有能力这么做，但是我没权利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灵魂靠近些，而非只是语言上的交流没有心灵上的沟通。有时我想放手，爱看热闹就看吧，只要她能从别人的是非中得到满足。爱探索性话题就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去探索吧，只要她能从探索的过程中得到乐趣。只要我们真心对彼此好不就足够了么？只要她快乐我不就也开心了么？可虽然这样想，终究无法忍受那种近在咫尺灵魂却相隔千里的落寞，始终无法忽略除了讨论每顿饭吃什么就再也没有话说了的尴尬。我多想和她说说我心中那种似乎随时都会和亘古的寂寞融为一体无形地存在于天地间的彻悟与悲怆，我多想和她说说灵魂上的荒芜与隐痛。我多希望她能懂。
可她不懂，因为她就是她。
一起去上网，她奇怪我为什么总是对网友的容貌不抱一丝好奇，为什么对对方的真实身份不加任何猜测，并且除了哥哥我不和任何人视频。她完全不理解，因为我认为，上网聊天，用的是文字与灵魂，既然如此，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形与神本来就没有多大关联，所以，我不好奇。上网，我并不是来寻求爱情的，我只是在奢求现实生活中寻不到的知己，而今，我找到了，我很知足，真的很知足。
有一次一起上网，我强行要她听听许巍的《南无观世音菩萨》，她破天荒地安静了几分钟后回头望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说她有点懂我了，有点明白我那种游离于尘世的感觉了，那种形在神游的感觉。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的心从未有过的靠近，那一刻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泪水，胸中酸楚，但我没有流泪。
她为我流过两次泪，我清晰记得。这是一次，那一次是因为我所受的巨大伤害。我们去喝酒，我不停的喝，把她的酒也抢过来喝，喝的女老板瞠目，在这里，我只在她面前醉。她并不劝我，因为她知道人在一种癫狂的状态里劝是最没用的做法。喝，一直喝，后来所有的悲伤都不见了，我忽然开心地大笑起来，之前她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我喝，我这么一狂笑，她反倒哭了。
傻孩子，我在笑啊，开心地狂笑，你哭什么......
在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宿舍楼的二楼我就再也走不动了，忽然抱着她大哭，嚎啕大哭。那种畅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从小到大我很少这样失态。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她是我的全部。我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哭，想就这样一直到眼泪流干，一直到我不再悲伤。
点点滴滴，我讨厌回忆，却在此刻沉溺在回忆里。
她是个极端害怕孤独的人，所以她依赖我。可如果她身边的人不是我，她还可以依赖别人，她只是害怕孤独，只是需要有个人在她身边。而这个人是谁她不会在乎，甲乙丙丁都可以。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我傻就傻在把她当成了唯一。做不到她那种更换与替代。不久我就明白了，我们谁也无法改变谁。友情，彼此同化志同道合会更融洽幸福，而爱情，坚守自己不被同化才能幸福长久，这就是爱情与友情的区别。那时，她叫我相公，我叫她娘子，我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我知道，不可能，特别是在我知道没有我她一样可以有甲乙丙，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用以抵御她对孤独的恐惧感的工具时，我更明白，不可能。而且，我始终无法完全卸下我的心防。因为涉世之初我敞开心扉准备迎接这世界的美好时换来的是凌厉精准的一刀，破坏了我所有渴望爱的神经和组织，从此，我独立，我就是我，我生活在我一个人的世界，现在，有这样一种温暖入侵，可这种温暖让我窒息。我关注她渐变的观念，而她，只是对我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这种熟知让我感到别扭与难堪。我知道，因为这种温暖，我幸福，可这世上除了时间和死亡，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它是短暂的，等它离去，习惯了依靠这种温暖生活的我该如何御寒？我不能靠乞讨来的温暖生活，我在放弃爱的机会，可我在捍卫自己的尊严。
没有刻意的发生，也没有刻意的结束。我认为，朋友就是朋友，不是别的。我真心希望她好，我劝她，不要因为贪玩而逃课，不要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人荒废自己的学业，在她一次次左耳进右耳出后，我开始自我检讨：你是谁啊？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要求别人这样做？你以为你是谁？拯救世界的英雄？你什么也不是。想通之后，我明白了，我不是谁，我只是我，不能奢望别人为我改变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不会与任何人的生命有交集。我只是一条平行于现实生活平面的直线，向着未知的方向无限延伸，永远不会与别的直线有交点。
果然，没有我，她依然过的很快乐，从她每次试验课必修课上点名消失的频率我就知道她生活得很快乐。我只是平静地低下头看书，一匹向着危险方向狂奔的野马，我紧拽着它的缰绳追在后面，想把它拉回来。可它始终不回头，我累了，倦了。只有放手。
她不理解我的放手，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怨恨。我只是累了，我为我所有的付出感到没有价值。但我没有恨，感情不在了，所有的爱恨我都不会再计较。
删她的手机号，QQ上删她好友，我平静地想要将一个人从我的生命中剔除。因为我想恢复以前的平静。
我又成了我，每日塞上耳机独来独往。有时看到她和形形色色的女生打闹着迎面走来，看我一眼，似炫耀，似示威，我只是淡然一笑地走过。因为她不知道，此刻，我在听许巍。我平静了，感情上再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在偶尔听《南无观世音菩萨》时我会恍然想起那一刻一个女孩的眼泪，她流着泪说她有些懂我了，懂我的自甘寂寞与超脱。我记得那一刻我的感动，但是她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让她看到我的眼泪，而她，只相信看得到的东西。
又点名了，她又不在，但我不再像往常一样有感于那刹那的停顿，只是淡然地翻开课本。哦，今天要讲消化系统了。

——后记:我不会写小说，因为我不会杜撰故事，我只会有感于这些真实的，平凡的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就像做了个梦，梦里我真心地笑过，哭过。可一梦醒来，我，仍然是我。没有一丝梦的痕迹。只有满地破碎的月光告诉我，一切都已经逝去，刹那的失神后，轻轻翻一下身，我又悄悄睡去。
这一刻，我告诉自己，一个梦而已，我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很平静，很幸福。
梦里，花瓣一片片飘落，让我恍然想到两个字：伤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