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选（原刊《狂人》第十三期）

狂人

文/王向威

时间之外
　　
风扇在转着，时间沿着风扇的三个扇叶在流逝着。我用风扇来驱赶，就要扑在我身上的炎热，但还是热。我坐了一天，从早晨到傍晚，那扇叶在转动中连成一片，就像时间一秒接一秒，分不清这一秒和上一秒之间的缝隙一样，或者说，这缝隙本来就是不存在的。若是有的话，我们可能就会在某个时候，逃逸出去，在时间之外待着了。
2010年7月9日
　　
拿云的心事
　　　　
雨水，是天空伸下来的手，在触摸大地。天和地连接在一起，只有人和物在这中间，从头到脚湿漉漉的。人奔跑着，把秩序留在原本就有点混乱的场景里，在同样湿漉漉的屋子内安静下来。滴落在皮肤上的雨水，分布不均，一滴向另一滴挪动着，模仿着这个刚刚还在奔跑的人，并渐渐湿润一个身体的全部。
那些物的双脚，根植在土地中太深了，没法像人一样移动开来，它们现在在雨水中立着，是连接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神经。而我多么懊悔，我也想成为一根细微的神经，向上手拿一片云，使脚底的湿泥也轻轻漂浮起来。

月亮照见的云
　　　
更多的云被巨大的夜空忽略了。只有一片，被月亮照见，上上下下环绕一团。月亮照见的那片云，像一尾鱼一样，探出头来，游弋在夜空的湖水里，圆月是它吐出的一个水泡。
2010年9月22日
这声音，这香味
傍晚六点多钟，在路口，崩爆米花的人来了。我路过他时，他正卸东西，一条细长的布已经铺在地面上。他握在手中的东西，还没有放到地面上，我骑着车子就一晃而过了。
这个制造声音和香味的男人，他有火炉、有碳，他不定地摇啊摇，看着时间。他的手艺在时间中还没有生疏甚至废弃。他在黄昏抵达城市，他有一种慢，在火苗的燃烧上、在重复的旋转中。

城里的秋风
　　　　
城里的秋风，没有匍匐在地面的落叶上，而是在无数滚动的车轮上。
随处都是的车轮，旋转着，制造出了风，裹着尘埃，占据了低处，同时把城里的秋风一再逼升。
城里的街道上，覆盖它的是车轮不是落叶，即使有那么几片也被清洁工人准时带走，却没带走尘埃和给灰突突的街道换种颜色。城里的秋风是被混淆的部分，它贴着穿城而过的河流表面顺利地逃离出去。
城里的秋风就这样被一再挤兑。只有来到郊外，我才能被秋风撞个满怀并被它灌醉，跟那些迎风而立的玉米杆一样，就要倒在田野里。
2010年9月28日

阴天篇
　　　
天空骤然低下来，压迫着一条向远处延伸的街道。路的尽头，天空就要跌落下来，匍匐在街道上面。这时候，一个人被他自己的目光引导着，走进这条街道。他不停地反复走着，来维持阴天的平衡。
早上，他在胡同口摘石榴。表皮上的一团虹，在他衰老的手中，似乎马上要四处泛开。他想走到路的另一头，在天边的云中嵌进去一个石榴。这样，即使在阴天，他傍晚一出胡同口，也会看到一轮红日，远远地挂着。
　
四月里的祖母
　　　
在四月，祖母关注的事情是这些：
院子里刨好的一小片地上，她种了两畦黄瓜、两畦豆角、一畦青菜，这些菜种子来自村里种菜人剩下的一些，但是她种的很好，小苗长得一天一个样；
她关注冬瓜、南瓜，这些到了夏天可以配面条吃的蔬菜，她几乎年年栽种，我到家之前，她已经在院子里几畦蔬菜的两头以及靠墙的地方种了些，昨天我帮她，在另一片闲置的宅子地上刨地、抬水浇水，又种了些，我还在那看到她种的蚕豆、小葱苗和韭菜；
她关注的里面还有她的腿疼，这常常使她干活时有时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她的药吃完了，我昨天傍晚时去镇上的药店又给她买了些；
今天上午她偶尔有点闲，在院子门前坐着，和村里的其他人一块，说着话，后来她关注的是柴禾，她拾的那些枯树枝，堆在墙的一角，她又整了整；
下午她关注的还是那些蔬菜，不知谁给了她些西红柿苗，她在院子外的一片地上种下了它们；
她关注的还有两只菜鸡，已经很大了，她给它们喂食，一只给她的即将做母亲的二孙媳妇，一只等着小静什么时候回来了、杀了吃。
我的祖母，王崔氏，1932年生，她身体好，天天这样、习惯了忙碌，她有着一种最朴素的真挚的情感，她小时没了母亲，50多岁时没了丈夫，养大了五个孩子，在生活中学会了隐忍，遇到难事时她偶尔叹气、这似乎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感染给了她的儿女们和孙子孙女们。
　　
2011年4月18日，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