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非少年

狂人

文｜彭星

其实在《狂人》创刊之前，河大已有两份学生创办的文学刊物：一是尹正龙的诗歌刊物《冰月诗苑》，一是郭海丛的《杜撰者》。龙哥是云南人，有着是云南纯爷们儿，有着西南汉子的豪爽与好酒量。《狂人》草创之初，从印刷到编辑等多得龙哥助益。海丛来自圣人之乡南阳，谦和讷言，就读哲管院。《杜撰者》是用A3纸自己排版打印，干净雅致，印得很少，老道得珍贵。和海丛接触，学习到许多版本目录学知识，由是买书开始注意出版社、装帧等等。

《论语》微子篇里有位接舆，因政令无常，乃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那时候“狂”在心中的意向一如接舆：特立独行，外表随性而内心清醒。07年暑假回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切合于自己的心意，觉得自己所立足的大地是如此广阔又是如此寂寥，狂得想如《新青年》等等开风气之先，念头一出，再也坐不住，收拾了行李便回了河大，折腾出了《狂人》。

那时候同系的吴景传最是随和，写得一手好字，阅读广博，有许多常人所没有的机巧和儒雅，在我心中一直将他作大哥看待，心里有了创报的念头，第一个便想到征求他的意见。吴大爷是典型潮州好男人，做得好潮菜，对爱情一丝不苟，唯独酒量太浅，有次我过生日大爷喝吐了，从上铺倾泻到下铺来，好不痛快。大爷说那床被子他一直带着，从开封到北京，一直还有那股子痛快的味道。

通过吴大爷又认识历史系的魏庆彬及05级的中文系李小立。庆斌个性沉稳，又瘦又高，很有书生范儿，报纸的校对多出于他。小立与龙哥是同乡，对朋友古道热肠，对龌蹉横眉怒目。小立创办“星驰学生讲坛”，讲秦可卿、讲李陵、讲司马迁、曹雪芹，在河大赢得了不少粉丝。就这样，几个人风风火火，做起了报纸。

我记得是一个午后还是晚上，隔壁寝室小麻的驻马店同乡来看他，瞥见《狂人》，觉得志同道合，便过来问我是否有意向将报纸也派发到新区，由此认识了计算机专业的张衬意。衬意后来又将《狂人》办到了网上，申请了网站，开设了“狂人之家“论坛。那年夏天衬意去草原丁啸家回来，那些如风筝般的云朵让我们好生向往，而常来书店的外语学院的小草却觉得景好人更好，在那看照片不住的笑，日光色的皮肤衬出一腔雪白的牙齿。两年后，小草和衬意结了婚。

一次“星驰”往新区做活动，由小立讲《红楼》，连门边与过道都站满了人。活动结束后衬意带来一个白净廋高的家伙，咋一看像极了旧式的知识分子，一介绍却是论坛上常常谈论人权民主法治的高文超。文超有着异常充沛的精力，常常发宏论，把《资本论》、《往事与随想》、《极权主义的起源》这样的大部头也啃了下来。我记得一次在书店聚会，文超和小立争论是否废除死刑，小立坚持东条英机这样的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而文超却坚持不要轻夺人命，以免枉杀，两人说得面红耳赤，一直从东门书店说道到城墙北边的古槐深处。

后来通过外语学院有侠女之风的韩桂琴姐，又认识了她的信阳同乡，热情坦荡的李明。桂琴姐一首字异常潇洒，还写有许多光洁美丽的诗，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明亮的姐姐却有许多苦涩的故事。明兄就读于河南大学郑州分校，写诗也写杂文，笔锋异常犀利，每次报纸印出来，明兄便从郑州赶来，我们一起谈鲁迅谈王小波谈海子，佐以信阳做法的鱼。报纸就这样经由明兄汴梁走向了河大郑州分校，甚至后来还做了期郑州大学特刊。

那时候最常去鼓楼区的三联书店，那时候也信心满怀的希望能探索出像三联书店一样的“刊物、书店、出版社”三位一体的发展模式，让那一丝文学与叛逆的情绪长久的延续下去。所以便与衬意及文超分别在老区和新区开了新民书店和未央歌书店。

虽然希望能够通过书店将报纸维持下去，并籍书店养活自己，但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有个体院的兄弟李强，有着我们其他人都没有的最纯粹的文学追求，那时候常提了啤酒，书店打烊后我们或翻墙到铁塔公园，游荡开封的大街小巷。或一起坐在东门的城墙上对酌，看脚下车水马龙，臧否时事。

随着一个个兄弟姐妹离开，报纸停刊了；因为缺乏资金与货源，经营不善的书店也倒闭了。一转眼，离开开封已经两年，毕业已经四年，而《狂人》停刊已经五年了。

如今景传扎根老家广东，在景区规划界做的风生水起；小立回归故土云南，当起教书育人的高中教师；衬意在两广重操旧业，和小草伉俪情深；文超留守豫地，坚守梦想，依旧锋芒毕露；桂琴姐北漂京城，供职亚马逊，还是有那么多美好的梦；明兄修成正果，在天子脚下家成业立；李强读研北平，还是有那股颠沛不掉的愤嫉性情；庆彬读博复旦，假期修行山寺，依旧不懈的攀着象牙之塔；而我，从一个书贩子变成施工员，除了满屋的起了灰尘的书，仿佛什么也没有留下。虽然兄弟姐妹们云散四方，但我始终相信，即便我们不联系，不回忆，那块隐秘的地方，那个不能忘怀的故事，那种颠扑不掉的情愫，一直就在我们心里，在生存的苦涩夜晚，抬起头来，就会看到它如星火闪烁。

一个失眠的午后，小立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说我整日介只知喝酒吃肉，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随后兴奋的说起和庆彬通了电话，要做点什么，再次擦亮那些被灰尘蒙蔽的闪亮星火，我说好。

是啊，好，真好。月色同旧时，同学非少年。德不孤，必有邻，而狂者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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