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偶遇（原刊〈狂人〉第八期）

狂人

车上偶遇

文/彭星

到同学家玩，虽然是去作客的，其实是碍于这家伙的反复邀请，已经以各种借口推过几次了，再拒绝就有些对不起他的智商了。所以，我还是不情愿地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来了，我对自己说，虽然经过了三个小时的煎熬，但是用三个小时就送去了一颗朋友的心，还是很划算的了。

下了车，见到兄弟，满脸笑容地互相拥抱，然后天知道，我非常用力地捶他的那几下是因为这非常让我解恨——而不是我高兴。

过了两天，感觉已经对兄弟尽了义务了，我找了个借口，走了。他送我上车时我没有忘记再在他胸口上狠狠地捶几下。

坐车回家得三个小时，那么长的一段距离独自度过——本来看到同学随车的走远而逐渐模糊的身影时我还可以笑出来的，但现在我只能期望汽车别跑到到哪儿荒山野岭的一下子来个油水太少搞大罢工就行了。靠在坐位的靠垫上，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这车不限制抽烟。我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想着翻开弹出一枝烟时还可以摆个酷点的姿势——他妈的，结果烟盒里屁也没有一个。那破烟盒也在那儿张着张大嘴等着吞云吐雾呢！！

我失望地将烟盒往窗外扔了出去，希望它可以砸在那个倒霉的王八蛋头上，然后与那家伙对骂，发发怨气。最后伸出脑袋，对着那家伙胜利地微笑——而他只能看着车的远去却无可奈何。可惜这哥们儿还是和我一样不幸，不走桃花运也就罢了，偏偏连砸瓜运也不走。

奶奶的，车上已经有好几个游击队了，前面马路上不知又有那个王八蛋拦车，车门开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愤怒的眼神，准备等那家伙一上来马上就会联想到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亏心事，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摸摸身边的最好的自卫的武器——以防我这个仇家在车上伺机报仇。

但上来的是个女的，我的眼神收了一半——偏偏还是个美女。

我另一半愤怒的眼神已经没办法收回了，我只好赶紧低头——没想到这一低头坏事了，那美女还以为我是她的熟人——在故意躲她——向我走了过来。这下我的眼睛真的不得不从祖国的大好河山中收回来了。

共/*/ 党说得好，要深入群众。我愤怒的眼神已经被我以最快的速度消灭了，现在严格执行组织交给的任务，深入！深入——我已经在想像她到底穿了件什么颜色的内衣了。

她看见了我的面孔才知道误会了，停在我面前，嘴张到一半——停住了。而她的手也抬起一半，在往下一点就要打在我身上了——现在也在半空停住了。

我看着她笑了，她也笑了。

“对不起，认错人了！！”

“哦，没关系。只是希望小姐别上厕所时也看错了——那样可就糟糕了。”我不想让她认为我在美女面前就不知所措了，然后我不失机会地盯着她的脸看。听见我说话的人都笑了起来，她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也这时才看清楚了她：秀发及肩、颊粉如玉、素衣长裙，学生模样，手里提个小包，拿了瓶矿泉水。此刻双颊微红，仿佛一朵雪白的莲花上栖息着两只红蜻蜓。

而两只红色的蜻蜓只在她脸上轻轻一点就飞走了，却把我心里的荷塘晃荡得天翻地覆。

我不能再伪装下去了，我先环视周围确定站着的人里既没有老的也没有小的后，我站了起来，笑道：“你坐吧！”

“谢谢，不用了。”

“你坐吧！！”我不想多解释，其实我心里也巴不得她不坐，那样我既拥有了绅士的形象，又不至于真傻乎乎地在这破车上站几个小时。

“谢谢，真的不用。”她温婉一笑。

我又和她谦让了几次，再谦让一次她不坐我可就要坐下了。

“到哪儿？”售票员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冰冷阴沉地说。突然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也吓了我一跳。

“金沙！”

“20！”售票员又阴沉而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售票员刚才肯定喝了不少家乡产的地道禹谟醋——因为自从“她”进来后几乎所有心灵上已经满18岁的男士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她开始往手提包里掏钱，掏出了钱包，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红一零。

递给售票员，售票员还是冷冷地说：“找不开，给我零钱！”我看出售票员是故意在气她。

她有些气愤地在钱包里翻，但翻了半天，没有！

“没有啊。”她又把那张红一零递了过去。

“我都说找不开嘛！”

售票员有些气愤地说，她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我掏出了20元递给了售票员，售票员猛的一把将钱拉了过去，白着眼开票。

“这怎么行呢?”

“没事儿，到了金沙你换给我就是了，那儿的商店多的是。”我谦虚起来了，其实我心里有更完美的计划，现在我也相当于阿姆斯特朗般对着面前的神秘的圆形物体迈出了一小步，很小的一步——只不过他面对的是一个，我面对的却是两个，而且两个都比阿姆斯特朗的圆，更比他的白——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月亮上没有水，这儿却有比水更好的东西，哈哈哈……

“谢谢啊！”她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

而我又跟她谦让起来，她还是不愿意坐下——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得了痔疮。

我已经准备坐下了。

但不知是诸神的眷顾让我又有了个表现的机会还是老天爷故意要让我锻炼锻炼身体。

——特别是双腿。

——车停了，上来了一个老人。一开始我都还存着希望——希望这车里有不少尊老爱幼的好公民——那样让座的事就沦不到我了，我面前可还有两三排坐位。可惜啊，雷锋把他的精神也跟着带进了坟墓，留在人间的都是我这种发臭的精神遗留了。

我当然理所当然地让座，我上前一把扶住了老人，车刚好此时开动，老人险些摔倒。老人看见了我那只伟大的手，他又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的身高正由1.6骤然变成2.2 ，而且极有可能再长下去。但这样不好，要是把车给顶破了，我可不想跳车。我扶着老人过来，让他坐在了我的位子上。她对我笑。

虽然免不了有两三个小时的耶稣受难式的站立，但有这样一个美丽而单纯的美女陪着，再漫长的旅行都会变得惬意如蜜月；而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美女在这儿我是绝不会让座的。在市里的公交车上，我不会犹豫——因为那本来就是短暂的，而短暂的受难站立我就可以姓雷了，何乐而不为呢？

老人坐下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这个老家伙下一站就滚下车去，那我就可以提出更完美而让这美女无法拒绝的提议了——她和我轮流坐。而这个提议的根本不是在于她无法拒绝，而是那样我的脚就不用受累了。

我可一直没说我有我老祖先彭老总的胸怀。

但那老家伙让我失望了，这老东西居然也是在金沙下！

两个多小时在美女的陪伴下总算不是太难熬，何况一个女流之辈尚且立而不倒，我乃堂堂贵州猛男，何拒立正！更何况我还了解到了她的名字，她的爱好，她的家庭，甚至她家住的大体位置，就差最关键的一点了——她的电话。

但就是这个，我也计划好了。

看到火电厂的巨大烟囱，我知道，就要到站了，终于可以稍息了，我甚至暗出了一口气。

她也看见了烟囱，说：“下了车别忘了我要还你钱啊。”

“还我钱，哦！”我装作一副雷锋式的健忘，“算了吧，就当是朋友在不是节日的日子送你的礼物嘛！”

“不行啊，必须还，那样不好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咯！”

“不是啊！”看见她轻声细语的样子，我真不想这么快就下车。

“那不就完了！”她楞那儿笑了，我刹那间甚至怀疑我对她动了真情。但那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我想我看着她，我身体上的冲动总是多于心理上的冲动的。

我也得开始我伟大的计划了。

我掏出手机，先将其调为无声，然后拨了我老爸以前的电话——那早就停机作废了。然后看着手机屏幕大声说：“哎，太不巧了，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停机了。哎！！”

“你手机停机了？用我的打吧！”她把手机递了过来。

“没事，就是一个同学来接我，怕他找不到我，下了车我到公话去打！”

“我们不是朋友吗？”听到这话，我到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了。但我是谁？自诩是老油条的彭爷怎么会在女人面前惊慌失措？笑话！我接过了手机，又拨下了老爸的手机，然后挂了，又拨了我的——这才是目的。

一声我就挂了。

“哎，看来被那王八蛋放鸽子了。关机！！”然后将手机递给了她。

“谢谢！！”

“谢什么！！要谢也该我谢！！”她又笑了。

车停了！！她下得很急，我紧跟她后面——这可是难得的从后面观摩美女背影的良机，而且一般情况下背影都是比“正影”更能让人放飞想像的，我当然不会错过。

下到车站里，她没有急着要走的样子，我走上前问她要不要上我家去坐会儿，毕竟我家就在车站外不远，有这样的美女跟着回家，效果可想而知——我甚至都想像出了老妈拉我到一边，问我跟她“定了没”时的那种兴奋表情！

“好啊！”她似乎很乐意，我也为她这么爽快的回答感到意外，“不过我先把钱还你吧！”她的话又一次让我没料到。

她说完就快步走向车站外一望可见的那家水果铺。我的行李还在汽车车底的行李箱里没拿呢（里面装的可都是这次去同学家的报酬——他家那儿的土特产），我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我本来只想让她停下而已，没想到她竟然一下扑到了我怀里，而她手中的矿泉水也随即洒了出来——我的外衣湿了。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但我还在为刚才的亲密接触心跳呢！

“没事。”我笑笑，脱下了外衣，搭在手上，说，“我还得回去拿行李，你在车站外面等我一会儿好吗？我家很近！”

“我替你拿着吧！”她伸过手来。

手好白。

我将衣服递了过去，走回汽车处，将脑袋伸进那黑洞里拉我的行李箱，幸好不重！

我将行李拉出，放倒在地上，抽出拉手，拉着出站。

车站外到处是拉客的三轮，而下车的人不多，马路边行人寥寥，我一眼就应该看到雪白的她的！

但我没有看到她！

我四处找了半天，甚至到附近的超市都看了，但没有看到一袭白裙浮出人群。我急了，因为我的钱，我的手机，甚至我平时总喜欢拿在手里玩耍的精致小刀都在外衣里。

十分钟后，我才确定我栽了。

妈的！

早已明白文字的无力，早已明白旁人的一切言语，对于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过耳之风，只是有的停留得长些，有的停留得短罢了。已不相信小说能改变什么，只承认小说能表达什么。所以，执意将人性的阴暗面一一揭露，并不指望这些文字能给人以警醒与力量，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笑着看完，然后继续投入到一场场骗局交织的生活继续各自的沉沦和奋斗。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没有输赢，只有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