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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 朱立俠:唐調流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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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3 18:29: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5a51820100mqmd.html#cmt_2032748



吟誦古文之妙者,莫過唐調也。唐老夫子緒承桐城派,而以經學為歸,其吟誦也,氣勢沛然,運丹田之氣,發金石之聲,昔曾國藩云聲出金石飄飄意遠者,殆謂此乎!唐夫子之前,聲音莫錄,不能親感其妙,是遺恨處。唯“因聲求氣”之說,可以想見也。殆夫子製唱片,原聲傳於後世,我輩有所憑藉矣。又主持無錫國專,培育高才,傳揚吟誦,今尚數十人焉,可謂盛矣。去歲於京舉辦中華吟誦周,遍邀海內外吟家,而唐調為多,故有專場盛會。迄今一年矣,余每有暇則聽之,行則誦之。中以《岳陽樓記》為最多,於是觀其異同,比其優劣,然情難分其軒輊也。夫子唱片有此篇,然年久受潮不可再現矣,推想昔日必以此篇教授諸生,故今人人愛誦此篇,其音節雖不一致,而氣勢俱在,起伏雖不同時,而調型猶未改易也。大概聽之,使人皆知為唐調,其尾音之拖延,聲氣之起伏,殆有所同,而每人之氣息長短強弱則異,於是停頓處不一,遂各具特色焉。


唐夫子之吟誦,音節鏗鏘,氣流充沛,語速甚快,語勢甚強。即以此而論,則諸弟子中以范敬宜最似。范先生之似夫子者,蓋在其氣勢神情也。語速之快,或甚於夫子,其氣勢得之,而語音、腔音若有不似者。唐調以氣勢勝,此范先生所以為傑出者也。此蓋天才也。余嘗聞之蕭先生,云范先生當時年最少,而又最慧,唐校長每來視察,眾皆推以當面吟誦也。然而天不假年,竟于前日辭世矣!此一脈吟誦遂絕矣!豈不悲之!數日前,徐夫子致電問候,云將出院,可擇日採錄也,不意天竟喪之!生前未多錄音,衹去歲參與吟誦周,有《岳陽樓記》《前赤壁賦》(節選)《滿江紅》錄像,此前《古詩文吟誦集萃》收錄《前赤壁賦》及《伶官傳序》。我所知者,僅此而已。此數篇中,以《岳陽樓記》為最有氣勢,誠如唐夫子之誦《豐樂亭記》者。


此外則陳以鴻先生為最肖,陳先生云傳自唐堯夫(唐文治弟子,吟誦最近先生,代先生開課傳調)。陳先生之用氣、節奏、字音,極似夫子,蓋從學既久(唐老夫子主持無錫國專及上海交大,陳先生因緣輾轉兩校),而又有唱片學習(我會所得之唱片即自陳先生處,據云人間尚存六套,今為之轉出消噪,然不盡人意,多有不復可聽者),故能見夫子之風範也。其吟誦《豐樂亭記》、《岳陽樓記》諸篇,皆似夫子,誠為佳品,使人陶醉其中。


陳先生之外,則以蕭善薌為最近。蕭先生之發聲及腔音最似唐老夫子,而從容不迫,亦為純正。其吟誦以《伐檀》為第一,《岳陽樓記》次之。蕭先生亦嘗吟誦陶淵明《飲酒》諸篇,使得知唐調之吟詩者也。今吾所得唐調錄音,多為古文,鮮有吟詩者(夫子力在經學,吟誦詩經為常,而五七言詩則少),故此堪備其一體耳。江蘇魏嘉瓚自云其《木蘭辭》調傳自無錫國專首屆畢業生蒋庭曜,徐夫子疑之,而吾則以為是也,雖其遞傳有所改易,而調源當出于唐門也。今反復聽蕭先生《飲酒》中五字句,又以唐調讀文法讀五言詩,則知其間變化。魏先生調已然整齊固定,殆有所改善也,而初始或即為唐調耶。


以所採錄之多者而言,尚有戴逸先生。戴先生之唐調為弟子中最獨特者。初聽之,不似唐調,其發聲行腔之法,已自有別,而起伏更殊,尾腔亦不顯著,故有疑焉。然細聽其《前赤壁賦》,于起伏之間,仍可尋其淵源,實出于唐調者也。其改易者最多,此或其分派矣!余前日董舊,有朱東潤先生之錄像,專錄其讀文,聽其諸篇,皆八大家之古文,用調亦一,而不盡如向之所得唐調錄音,其起調則與戴逸相似,或此為一派乎?朱先生之在唐門,早於以上諸家,時夫子視未茫茫,親撿褚生指導讀書,但讀而已,未嘗解說,年終考核,朱先生名列十三。朱氏既在夫子之側,其讀法當經夫子之耳,若有大變,必加勸改,故其調理當夫子所許也。而後來入門者,或傳自唐堯夫,或聽夫子錄音,故又一派也。如此推之,則夫子之前後或有改易,亦未可知矣。


夫唐調之興也,非一代也。自桐城之初,方苞、劉大櫆、姚鼐之讀古文,至梅曾亮、曾國藩、吳汝綸,必有所異也,至唐文治而恢弘之,今乃名之曰唐調,而唐調亦不止於此也,每傳必有改易,於是有源有流矣。唐堯夫、陳以鴻、蕭善薌等為一支,朱東潤、戴逸等,又為一支矣。此尚為入于夫子之門者,及其再傳,又加變焉。


南師大陳少松先生,近年致力吟誦,唐調之中興,有其力焉。然陳先生之于唐調,多所改善,加以音樂,節奏變慢,之前或謂之誦,至此則純乎為吟矣。陳先生所取調,已非唐調之全,唐調有高低之變化,而陳則多用高調,且其發音之高低去語言為遠也。此前唐調近于言語,以腔音而行,故聲多沉斂,而陳氏之則多以歌喉出之,類乎唱矣。至於氣息,則此前多為吐氣,故速而有勢,至陳則多吸氣,於是慢而均,有所謂節拍者存焉,氣勢弱矣。此其大較也。至於其細處,如入聲字、尾腔位置等,皆有不同。譬如《岳陽樓記》,至“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

乎?”處,“北”“峽”“極”“客”“物”“得”皆為入聲字,此一句必多頓挫,以范敬宜之吟誦最合,其次陳以鴻、蕭善薌輩,亦多將之吟短,以成頓挫,故而有氣,且三人之尾腔亦在“無”處少呼氣,至“乎”處乃長呼,陳少松先生亦大概如此,然細處則每句有節拍,或為遷就伴奏故,乃使氣流之積蓄不足,而損其氣勢矣,且將尾腔之氣先洩,結處之呼氣力有不足。“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一句亦然,“國”“目”“極”為入聲,在其間調節頓挫,前三人之誦皆在“悲”處稍停呼氣,至“矣”乃往復長吟,陳少松則在“而”字振起,音高而長,氣洩多矣,“悲”處則相對而短,於是末尾之字氣力弱矣。雖然,亦可稱善也。此就一點而言之,若以全體論,則混成為妙,不斤斤于字句也。陳少松先生之吟誦,聲情並茂,搖曳生姿,其曼聲之吟,適足以表達哀愁,凡情感之屬,更見其妙,如《出師表》《項脊軒志》等皆可擊節而賞矣。此又唐調之一支也。


至於今日,則以徐健順先生之力倡,唐調幾乎家喻戶曉矣。然其音不以江南,而易之以通語,先前之講頓挫、近言語者不可求矣,如唐夫子吟誦《豐樂亭記》“修既治滁之明年夏”之“夏”讀如“雅”(陳以鴻先生亦然),故快也。整篇之語速亦甚快,其中有入聲字故也。今以普通話終隔一層。徐夫子析其調而運用之,雖則便利,然求其規律,則氣勢有所失矣。且雖以丹田發音,而吾終覺不似者,何哉?吾初聽唐調,乃知其音有嘶處,以為年老音久之故,而徐師告以腔音,乃知此為國樂之特色。此雖得之,然不甚全。以腔音吟誦出,氣自丹田,聲如洪鐘,然與唐調猶有不似者,在其音色也。前人唐調或非圓潤之聲,時有聲帶顫動之狀,此為共鳴腔之異(或與濁音有關,有待研究),若共鳴腔在口則聲圓而洪亮,在喉則音扁而顫動,音色於是相異矣。故於丹田發聲之外,倘有共鳴在喉一條,庶幾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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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3 18:36:13 | 只看该作者

朱立俠:唐調傳人

朱東潤先生(1896-1988),原名世溱,江蘇泰興人。復旦大學教授。為著名傳記文學家、文學史家、教育家、書法家。朱先生學唐調時十五歲,就讀於南洋公學中學部,夫子自大學、中學部各班擇一二賢者親炙,朱氏年歲雖少,以才高而入選,夫子教古文只讀不講,年終考作古文,朱先生名列十三,其讀古文,亦得夫子嘉獎,時而共讀,可見得夫子之器重。朱先生之吟誦有錄像流傳,為唐調早期傳人中最早錄像者。其吟誦雖稱唐調,然于唐調之特徵,尚少沾溉。唐調之尾腔615雖不必常有,而必不可絕無,考朱氏吟誦,尚未見此類者。雖然,其用氣之法,抑揚之致,又有似夫子者。蓋學其一體耳。若將唐調分為上中下三種腔調,上者為陽調,下者為陰調,則朱先生者可謂中調。其讀文皆以中調行氣,跌宕起伏不大,抑其人之溫文爾雅歟!唐調變化多端,句式變則腔調亦隨之而變,又極自然,不覺之中而氣勢已出,朱氏吟誦時僅用唐調行腔之法,潛氣內轉,故能讀長文長句,然未得唐調收聲之法,不能盡抑揚頓挫之妙,于文章之段落亦表現不足,是其缺憾。用氣而不能盡致,則氣勢神情自不能顯矣。朱先生入唐門較早,時夫子尚未失明,親自指導,其讀法又得夫子肯定,理應相去不遠,況朱氏博聞強識,焉能遽忘夫子讀法?然則唐夫子早晚期調子有變乎?朱氏所讀韓愈《送董邵南序》、《張中丞傳後序》等篇,夫子錄音中未有,顧早年所傳授者耶?此時在辛亥年,距夫子受教于吳摯甫將近十年,唐調當已成型。然此時與錄製唱片(1948年)間隔三十七年之久,又豈敢斷言無變化也?如此推論,則唐調早期與晚期固自不同,朱先生所傳為早期唐調也。


朱氏以早期調子讀歐陽子《秋聲賦》,與夫子晚年唱片所錄,迥然不同,可以見其間之變易處也。大概在尾腔上有異,早期與吳摯甫先生頗似,尾腔615尚未形成,起伏跌宕亦不大,與前文所述吳北江傳調近似。另有一例,亦屬早期傳調,即唐調第二代之戴逸先生。戴先生生於1926年,江蘇常熟人,其師楊毅庵先生亦常熟望族,為無錫國專高才生,其吟誦當為早期唐調。戴先生傳之,如誦《前赤壁賦》,發聲行腔之法與朱先生近似,尾腔亦不顯著,此皆早期之唐調也。


今存錄音中與夫子唱片讀法近似而又最早者,當推錢仲聯先生(1908-2003)。錢先生號夢苕,生於江蘇常熟,祖籍浙江湖州。著名詩人、詞人、古典文學專家。1926年畢業于無錫國專,後任教于國專、中央大學、南京師大、蘇州大學等。其吟誦較近唐校長,各體兼備,為唐調傳人中最早全面錄音者。其詩詞吟誦傳自沈曾植,有浙江風格(與劉衍文先生吟誦頗近),而古文吟誦則為正宗唐調,詩經、楚辭等亦為唐調,與古文不同,可證茹經先生之分體而讀也。其讀古文,篇目甚多,大概勝於太陰之體,而于氣勢文有所欠然。餘反復聽其吟《出師表》、《岳陽樓記》、《吊古戰場文》、《豐樂亭記》諸文,與夫子相比,腔調接近,而用氣、發聲皆不同。夫子之氣渾厚寬洪,發聲自然,近於語言,以腹腔用力噴薄而出,故能上抗下墜,抑揚頓挫,或盤旋震盪,或一瀉千里,此所謂得其氣而能入於神者也。錢先生之氣則相對較弱,不能開宕則取細潤,吟誦時音調較高,近於音樂,以喉嚨婉轉歌吟而出,蓋曲調上揚而又不能持續,乃婉轉而下,如是反復,似有陰陽調恒於其間,此所謂曼其聲而婉轉圓潤者也。因其調子已高,上不能盡,氣必下行,故於氣勢難以傳出,且常在一句之內反復起伏,曲調重複,缺少變化。而夫子能發金石之聲,上則至於頂,下則落于穀,如是跌宕,變化無端,而氣勢在其中矣。錢先生于唐調調子之改變,亦顯而易見:一為曲調化;二為尾腔延長多半拍;三為節奏均衡變慢,近於一字一拍。此影響及于學生陳少松先生。由此可見,唐調之流中有變,斯亦常理。當時從夫子學吟誦者百千人,百千人中各雜方音,而調子不儘然,雖其大體為唐調而細處又各具特色。錢先生于唐調貢獻巨大,不但系統錄音,且闡發其妙,作而為文,使後人能一睹當時之盛,並察其脈絡,可謂用心也已。于唐調能稱一巨擘。


唐夫子之吟誦,音節鏗鏘,神完氣足,語速甚快,語勢亦強。即以此而論,則諸弟子中以范敬宜先生(1931-2010)最似。范先生之似夫子者,蓋在其氣勢神情也。語速之快,或甚于夫子,然氣勢得之,而語音、腔音若有不似者。唐調以氣勢勝,此范先生所以為傑出者也。此蓋天才也。氣不可學,唯可以養,必其人有斯人格,乃有此氣質,夫子曰:“人格愈高,善氣愈深,浩然之氣愈盛,而文章之程度乃逾進。”余嘗聞之蕭善薌先生,云范先生時年最少,而又最慧,唐校長每來視察,眾皆推以當面吟誦。然而天不假年,竟於前年辭世矣!此一脈遂絕矣!太陽文之讀法,不復聞矣!豈不悲夫!生前未多錄音,只有《岳陽樓記》、《前赤壁賦》、《滿江紅》、《伶官傳序》數篇流傳,以《岳陽樓記》最得神氣,蓋范先生為範文正公後裔,為人又極有正氣,自能深會其心也。


今尚在世諸弟子中,推陳以鴻先生吟誦最似夫子。陳先生生於1923年,江蘇江陰人,曾就讀於上海交大、無錫國專兩校。其吟誦傳自唐夫子高足唐堯夫,此人“嗓音得天獨厚,高亢洪亮”,有此大師指導,又得唱片學習,故其氣息、節奏、聲音,皆似夫子,能見夫子之風範也。其吟誦《豐樂亭記》、《岳陽樓記》諸篇,皆為佳品,使人陶醉其中,不能自已。大概陳老善讀少陽之文,識度趣味,皆能表現而出。至於太陽氣勢之文,則有所不逮,如《伶官傳序》中“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一句,唐老夫子吟誦時音調高亢,尾音拖長,大有餘願未了、死不瞑目之恨,又含無限期望,極為沉痛,而陳老誦此句則以中調行氣,落腔低沉,與前後對比不顯,蓋太陽之氣不足,故論其抑揚跌宕、收放自如則不及夫子。然陳老于唐調之研究與推廣,可謂得力也。又存有1948年唱片一套,無私奉獻,使唐調能流傳不絕,乃至風靡寰宇,非陳老之力其誰何?


陳老之外,尚有蕭善薌先生吟誦較好。蕭先生生於1925年,江蘇南通人。其發聲送氣之法,及其嘎裂腔音,最似夫子,而從容不迫,亦得其正。其吟誦《伐檀》,頗顯唐調之特質,在於嘎裂聲音色,足供研究之例證。至吟《岳陽樓記》,潛氣內轉,剛柔並濟,最為神妙。此蓋以性情近于少陰,而吟誦亦偏愛少陰文也。蕭老于《蘭亭序》、《醉翁亭記》、《前赤壁賦》等古文而外,又嘗吟誦陶淵明《飲酒》諸篇,使得知唐調之五古者也。夫子力在經學,詩不多作,至吟近體,更少留存,故蕭老此篇,足供備其一體,使人考唐調吟詩用氣之法而有由矣(自其氣而推之,合乎唐調,故竊以為屬?唐調,夫子七古有錄音,其法亦然。錢仲聯先生有五古錄音,但為沈曾植傳調)。又考唐調二代傳人魏嘉瓚先生所吟《木蘭辭》、《長恨歌》,亦此類也,謂之唐調,於理有據,不但自云傳自夫子高足蔣庭曜,其用氣亦是唐調法(唐調吟詩與讀文不盡同,其尾音迥異,然用氣實同),唯其調旋律稍變,尾腔延長,加以潤飾,此魏先生之創新處也。


今年冬,余往徐州採錄訓詁學家李成蹊先生,確定其吟誦為正宗唐調。李先生1921年生於江蘇靖江,讀過兩年私塾,1941年考入無錫國專滬校,1943年畢業,授課老師為蔡尚思。其詩詞吟誦傳自王遽常,王又傳自沈曾植。其古文吟誦則學於唐校長,為正宗唐調傳人。時唐校長每週講課兩三次,以太倉話吟誦古文,故及門皆能吟誦。李先生無錄音參照,而記憶尤妙,吟誦《岳陽樓記》,于唐調之特徵體現甚好,唯其年邁,氣有所不逮,故腔調存而神氣不足,然亦足以見晚期唐調之美矣。


唐調第二代傳人之中,以陳少松先生最善。陳先生1941年生於江蘇南京,現為南京師大文學院教授,吟誦學家,著有《古詩詞文吟誦》,出版吟誦光盤《論語選吟》等。陳教授致力吟誦,興亡繼絕,功不可沒。其吟誦有家傳、師承兩類,“唐調”師從錢仲聯先生,讀古文聲情並茂,深得唐調“太陰”文之讀法,以諸葛亮《前出師表》為代表。然于唐調,多所改易,加以樂化,節奏變慢,近於歌吟矣。且取調亦有所偏好,唐調有高低之分,所謂響有飛沉者,而陳教授多用高調,此蓋出於錢先生者也。故此前之唐調,以腔音行氣,聲多沉斂,近於語言;而陳氏則多以歌喉出之,近於音樂。至於氣息,則此前多為吐氣,故速而有勢,至陳則多吸氣,於是慢而均,有所謂節拍者存焉,氣勢弱矣。此其大略也。至於其細處,如入聲字、尾腔位置等,皆有不同。譬如《岳陽樓記》“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句之“北”“峽”“極”“客”“物”“得”皆為入聲,此句必多頓挫,讀之快而響,以範敬宜之吟誦最合,其次陳以鴻、蕭善薌老,亦多將之吟短,以成頓挫,故而有氣,且三人之尾腔亦在“無”處稍呼氣,至“乎”處乃長呼,陳教授亦大概如此,然細處則每句有節拍,乃使氣流之積蓄不足,而損其氣勢矣,且將尾腔之氣先泄,結處之呼氣有不足焉。又如“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一句“國”“目”“極”為入聲,在其間調節頓挫,前三人皆在“悲”處稍停呼氣,至“矣”乃往復長吟,陳教授則在“而”字振起,音高而長,洩氣多矣,“悲”處則相對而短,於是句尾之字氣力弱矣。雖然,亦可稱善也。此就一點而言之,若以全體論,則以混成為妙,不必斤斤於字句也。陳教授之吟誦,聲情並茂,搖曳生姿,其曼聲之法,適足以表達哀愁,凡情感之屬,更見其妙,如《出師表》《項脊軒志》等皆可擊節而賞矣。故其宜讀太陰之文也。


以上所論諸家,朱東潤、錢仲聯、範敬宜、陳以鴻、蕭善薌、李成蹊為第一代唐調傳人,陳少松及附論戴逸、魏嘉瓚為第二代。自調子時期分,則朱東潤、戴逸、魏嘉瓚所傳為早期唐調,其餘為中晚期唐調。若以體性論,則範敬宜善讀太陽之文,錢仲聯善讀太陰之文,蕭善薌偏于少陰,陳以鴻雖兼諸體而終以少陽為勝,是其體性有異,而各歸所好也。論其腔調,則錢、陳為近;至於行氣,則范、蕭有得。由是反觀唐夫子,一人而善眾體,其難乎!非博大精微、氣盛格高者,其孰能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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