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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 俞润生:缅怀之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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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23 20:14:18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吴金华教授走了,走的太匆忙,使人感到意外。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在网上发布的《讣告》写得清清楚楚:

        著名语言学家、文献学家、教育部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工作委员会委员、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汉语言文字学博士生导师吴金华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13年6月2日零时50分在长海医院逝世,享年70岁。

        吴金华先生遗体告别仪式定于2013年6月4日上午9时,在上海宝山殡仪馆(宝安公路111号)垂青厅举行。

他真的走了,和他爱妻张敏文没有说上话,和儿子葆勤、葆雷没有交代后事,没有和学生布置作业,书案上的书还这么摊着,……他走得太匆忙了。他的学生回忆说:吴老师“参加了5月27日的校庆学术报告会,还打了乒乓球,据说是在打乒乓球的时候发病的。”

他近几年身体不好,2008年因糖尿病住进新华医院,从此告别了“酒是亲朋烟是友”的不良嗜好中的“亲朋”,他戒酒了,烟还抽两口,后来也戒了。他热衷于乒乓球,或楚河汉界“杀”两盘。从紧张的教学工作,到一丝不苟的古籍研究,到“弧悬球”,到“两军对垒不用刀”,都是紧张的劳作,从未松弛过。吴老师啊,吴老师,你读了那么多古书,可就忽视了这一条:“一张一弛,天之道也”。我建议他改“乒乓”为散步,散步好啊,快慢自我控制,还可驻足听听新闻,二三友好,边走边聊,儒雅之风,依稀可见。他对我的建议并不在意。可能是嫌速度太慢了。他们在岗的人,尤其是上海人,是很讲究速度的,和我们退休的人懒懒散散不同。

我2009年8月,专程从南京去上海看望他,短短的两天,我深深地感到他的紧张。2010年7月,突然晕到,送到医院抢救,装了支架,捡了一条命。但是,他还是玩命工作,并没把自己的健康放在心上。他自己却很乐观地说:“(2010)暑假,上海中山医院以最先进的医术为我的心血管装上了一个最新型的支架。医生说,今后的体育活动不宜激烈,伏案工作的时间不宜过长。这样一来,我今后玩乒乓球时,就只宜用长胶板子轻击;上电脑时,不宜长坐久视。此外,据肺科医院的医生说,家中,特别是寝室中,不能存放太多的旧书旧稿,免得影响空气的质量。最近又听人说,在现代都市中,上述生活、工作方式都是先进的,故模仿蹇斋先生(即周本淳教授,1921~2002)用俗语作曲,副标颗为《自嘲》:乒乓怪拍弄长胶,旧稿旧书多远抛,支架拓宽心管漕,赶时髦,一半儿顽童一半儿老。”可见他没有把病放在心上,仍很乐观。

2012年3月,吴金华的助手何凌霞博士编印了洋洋34万字的《吴金华集外集选编》,我匆匆浏览以后,写了一篇《春暖芸窗》的读书笔记,吴金华阅读以后,于2012年3月31日给我回信说:

谢谢你通过《春暖芸窗》送来的浓浓的友情。

       同事何君,看到我两次休克住院,急于为我编《集外集》,无非是预防万一的意思。其实,我觉得编《集外集》实在太早,因为按照我的计划,今年,才是我推出大型成果的开端。从现在起,《文史》将刊出5万字的《宋书校议(下)》,中华书局出版《三国志论集》,年底中华书局新校本《三国志》将付印,明年江苏古籍出《三国志今注》,几百万字的《三国志点校长编》也将修订出版;此后,《三国志全译》也跟着扫尾,拟70岁时完成上述计划;然后,再回头修定早年的《三国志语言研究》,整理杂七杂八的讲义和杂稿。所以,在这些计划没有全部完成之前,编《集外集》实在太早。

是啊,《集外集》编得太早,他弦绷得太紧。在吴金华的信函中,字频最高的是“忙”。

    回顾吴金华的一生,1978年考取南京师院徐复先生的研究生是他的人生转折点。他在《踏莎行·回南京读研究生》中有句:“不是乔迁,非同鹏徙,更非衣绣还桑梓。恍如山口豁然开,秦人重返桃源里。”这里的“桃源”,似乎是他的想像,但这里绝不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园,而是进入了新境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文化荒芜的时代刚刚结束,在导师徐鸣谦(复)先生指导下,我进入了训诂学、校勘学的研究领域。徐先生说,训诂的重点是解析古书疑义,训诂的生命在于创造发明,即不断发现问题、不断破译难题,将古汉语的研究推向纵深;校勘的目的是扫除文本讹误,浩如烟海的古书积误是永远扫不完的,积累校勘的经验,丰富校勘的方法,这是古籍整理工作中历久弥新的课题。训诂与校勘虽然是两种学问,但这两种学问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学问必须结合起来,也就是把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结合起来,合之则双美,离之则两伤。在谈到研究方法时,先生说,科研的方式方法多种多样,不应当厚古薄今,也不必喜新厌旧,我们应当充分运用最有效的方法;在攻坚式的学术研究中,只有能够不断发现问题并且能够大规模解决难题的方法才是有效方法。”(吴金华《〈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自序》,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1995年调往上海,如雄鹰展翅,飞向更广阔的学术天空,他接收了西方解释学的元素,雄辩地指出:训诂学绝不是像某些目光短浅的人说的钻故纸堆的残阳景象,不能对中国历史文化抱虚无主义的态度,而应当不断进取,不断开拓,像徐复先生所说:“世纪行将更新,不失旧学之精义,勇于前途之开拓,实吾侪当务之急。”他秉承师训,为章(太炎)黄(季刚)之学的理论化、系统化,继往开来,殚精竭虑,一直到他的生命最后一刻。

    他1990年继出版《三国志校诂》(江苏古籍出版社)以后,到上海以后, 1995年修订重印《世说新语考释》(安徽教育出版社)同年出版《古文献研究丛稿》(江苏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三国志丛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出版《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2008年出版《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续集》(凤凰出版社)。参加古籍整理与辞书编纂的成果有:2002年全面修订出第二版《〈三国志〉校点本》(岳麓书社);1995年与储道立合作出版《〈吕氏春秋〉注译》(载许嘉璐主编《文白对照诸子集成》(中册),广西教育、广东人民、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参与点校《全唐文》(山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以来发表论文《新世纪之初〈三国志〉校勘问题的思考》等近八十篇。可以看出,在古籍整理领域,他无域不与,从微观到中观,再到宏观,微观是字的结构、来源、笔顺、本义、引申义等等,中观是版本、丛书,宏观是研究方向、学科发展趋势的预测和展望,他都有所体验,有所发现,有所发明。

忙,是他的生活内容的全部。2012年4月8日我给他的信中说:“从您的计划安排看,似乎是过于紧张了。弦绷得太紧,会断的!建议稍缓一些,节奏松驰一些,要把身体健康因素摆在首位。”一周以后,他回信说:“谢谢您关照‘弦不可紧’,实际上,弟很松,见下《金缕曲·去秋今春连获复旦“优秀博导”奖金,以词志感》(2012年3月初):咄我金陵叟。悦浮生、银球巧击、空钟(空竹,上海叫“铃”,南京叫“嗡”)妙抖。典籍万千皆束阁,独与史家为友。看不够、白衣苍狗。何况中华(中华书局)《三国志》,但催吾点校难停手。半纵逸,半搔首。   一从前岁衰衰后,断豪情、闭门谢客,戒烟逃酒。六十九年蝴蝶梦,长向徐门(导师徐先生绛帐)奔走。更谁料、人称教授。自笑鸿庠犹特聘,但五三同学杏坛守。剩只剩,谈天口。”

在此期间,复旦大学两位知名的先生走了。一位是章培桓先生(1934~2011),一位是历史系朱维铮先生(1936~2012),吴金华都认识这两位先生,都写了悼念文章。可是,泪水化作墨水,墨迹虽在,两位先生年逾七旬的健康教训并未引起吴金华先生的高度重视,在他的生活辞典里,最频繁的一个字,仍然是“忙”,忙啊,忙。

2013年5月20日,他发邮件给我,称:素爱朱彝尊《解珮令》,故不避套用之讥,仿小长芦钓鱼师自题《三国志论集》(最近汇编,即将交稿),调寄《解佩令》:画皮千种,魔云万叠,把人间笑话都听尽。老去雕虫,无非是、神游方外,漫消磨、秃头星鬓。    不卑东学,不卑西学,奏新声、欲谁差近?魏晋风流,最难忘、何郎傅粉。到头来、芟夷有分。

    朱彝尊(1629~1709),清代文学家。字锡鬯,号竹垞,浙江秀水(今嘉兴)人。著有《经义考》、《日下旧闻》、《曝亭书集》等。编有《词综》、《明诗综》等。他编定《曝亭词集》以后,填了一首词,题曰《解珮令·自题词集》,词云:“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观),不师黃九(庭坚),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对照阅读吴金华的和作,读罢此信,我又惊又喜,不知说什么好。喜的是他完成了一项重要工程,和小长芦钓鱼师的作品恰到好处,庄谐并存,韵味十足。我等待着《三国志论集》的出版。我惊的是怎么能说“把人间笑话都听尽”呢?怎么能说“神游方外”呢?这是诗谶啊,是不祥之兆啊!朱彝尊活了八十岁,吴金华才七十周岁啊!

    果然,6月2日中午接到了噩耗,我惊诧,我泪水直滴,我哽咽,我无言!吴金华走了,他11月份刚满七十周岁啊!

    我老泪纵横,妻儿劝我不要去上海送别,我只得电话和金华的长子葆勤联系,请他转告吴金华先生的夫人张敏文女士,我只得在秦淮河畔,面东而立,默送英灵远去!

    我缅怀金华兄,钦敬金华兄,也为他遗憾!他走得早了一些,如果他步伐稍慢一点,自己珍惜一点健康,自己稍加注意一点,不至于走得这样太匆忙。金华兄走了,匆匆地走了,留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思念。

                    2013年9月2日吴金华逝世三周月挥泪书

  附:《春暖芸窗》

                  春暖芸窗

           ——喜读《吴金华集外集选编》

                          俞润生

在上海,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吴金华先生,从书案上站起来,推开窗户,面对春风杨柳,深深地吸了口气,吟出诗句:“编成〈集外〉情难了,百感交凝一炷香。”——这是我阅读《吴金华集外集选编》后的想像。

此书由何凌霞编,约35万字,自费印刷。全书除“编者语”和“附录”外,分两编,上编“鸣谦室学记”,收吴先生师从语言学家、南京师大教授徐复先生的学习体会和笔记16篇;下编为“企玄室杂稿”,散文12篇、诗词11题、笔记6篇、书信3则、小说2篇。这些作品有别于学术论著,故称之为“集外”。何凌霞在“编者语”说:“如果说学术论著是璎珞庄严、清净自在的世外仙姝,那么日常札记则是荆钗布裙、神清气朗的邻家女子。细读先生的学术论著,我们深深地为先生的澡雪精神所感动,但总觉得与先生似乎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想亲近也难;而日常札记的出现拉近了我们与先生之间的距离,先生所爱好的、所欣赏的、所憎恶的渐次铺展在眼前,先生思想深处的美随之次第绽放。基于上述认识,我决意将先生学术论著之外的文字汇拢起来,辑录成编,此番想法幸而最终为先生首肯。于是,就有了这部《集外集》。”

我们从集外集中看到了一个学者的生活起居,看到他青鞋布袜,看到他“乒乓怪拍弄长胶,旧稿旧书多远抛,支架拓宽心管漕,赶时髦,一半儿顽童一半儿老。”看到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思想作风和思想境界。他把学术研究、教学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和中国传统文化交融在一起,使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风采。

作为传统知识分子的金华先生很讲究尊师重道,从“鸣谦室学记”中我们看到他对徐复(号鸣谦)的深厚而真挚的感情。鸣谦先生是一代硕儒,2006年辞世,今年是他100年诞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为他塑像。3月10日举行纪念会暨塑像揭幕仪式。吴金华先生在会上发言,以尼采名言“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终点”,强调鸣谦先生的学术地位和学术影响。在《集外集》中他又以相当具体事例重温师训,认识先生的高德和博学,这是金华先生对传统的继承和发展。

金华先生多才多艺,他把对师友、对事物的情感抒之于笔端,这就是我们在《集外集》中看到的散文、小说和诗词。在他的书斋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在观看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百家讲坛》,可以看到他在听音乐《潇洒走一回》,“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可以看到他在读报,对报载邓玉娇事迹,拍案而起,奋笔写下《沁园春·赞邓玉娇》词:“面对贪官,面对馋虫,猛捅一刀。……新时代,数红颜烈节,谁比玉娇。”

《企玄室记》是仿欧阳修《醉翁亭记》的一篇小文章,作者的情趣盎然:“若夫早晨而园林旷,夜晚而球室狭,观感之变化者,教寓之朝暮也。……至于古籍乱于橱,新书散于架,荧屏亮,键盘响,电脑嗡嗡,室有人而无人声者,教授忙也。……”这是吴金华先生的自画像。最饶有趣味的是他对爱犬的描写:“门铃未断,汪汪震耳,客人来而爱犬乐也。然而爱犬知迎客之乐,而不知客之乐;客知与教授谈而乐,而不知教授之乐其乐也。闲能同其乐,忙能述其文者,教授也。教授谓谁?金陵吴金华也。”

我读罢《集外集》,掩卷推窗遥望,似与金华先生相对而笑。通过电脑,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攀古及今集外集,字字珠玑笑声稀。先贤传统处处见,新雨旧朋情依依。吁戏,释卷推窗春阳熙。”他一定会淡然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兄,见笑……”

(本文原刊《凤鸣高冈——吴金华先生纪念文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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