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夜晚（原刊《狂人》第十期）

狂人

文/八月瓜
                    
“好多星星！”他说。
“是呀！我们去看星星吧！”她说。
“现在不是在看星星吗？”他笑。
“不，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星星看着我们，让整片星空只属于我们。”她拉起他的手，往草地尽头的树林走去，将宿舍与人群抛在脑后，一切都遗忘，留下他们安静的心和安静的树林看天空安静的星。
星星满天，明明暗暗的的布满天际，像月光下荷塘里波光粼粼，掩了清香徐徐，却秋水依人，如观音宁静，让人心灵纯净。星辉铺洒她的脸庞，是她胭脂淡抹，她依稀披着月光的嫦娥。他轻轻吻她。
他的心安静，像树林；她的心宁静，像湖心。树林需要有夜莺的歌声，湖心需要有青蛙的湿音。她仰头看星，却看见他的脸。他脸上是庄严而沉静的颜色。那一份星空一样的单纯让她心里飘来片片彩云，又甜，又暖，又飘忽不定，让她不自觉就把他搂进怀中，紧紧的搂住，怕失去，怕他夜灯一样飞远。他也将她抱住，紧紧抱住，看着星空看着远处，却没料到她突然在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如果有流星，那一切多么完美。”她说。
他凝望着她的眼，说：“如果有流星，那我们一起许愿永远相伴。”
“不，流星飞过，就让它飞过吧。那一刹那的凄美，那一刻飞翔，是它永久的光辉，是它沉重的回归，它的生命就此完结，为什么还要给它载上那样沉重的愿望？让它轻轻地飞多好，像一只披着月光的小鸟……”她望着星星说话。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树那灯说，还是对星星说，她自己也不明白
“……”他吻她。
寝室楼灯火辉煌，宿舍的灯光从一个个方形窗户逃出，又被束在楼里，框成一只只苍白的眼睛，一动不动，是凝视着夜还是在偷看他们的秘密？而喧嚣的声音时时传来，那许多无聊空洞的笑语！他冷冷一笑，觉得失落而幸福。他想，那许多人日日只知道那方形的天地，只知道课堂的钟声，却不知道窗外有整个星空为大地为每个人闪亮晶明。幸而他们没有错过，他们还一起走在星光下，所有星星都是快乐的酒杯和幸福的眼睛。他长叹一口气，然后又笑，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
她却看着田野。田野中立着一株杨树，树后是数排橘黄的灯光，灯光向远处延伸，像梦里接引众生的天国之门。她凝视那棵树。
“好羡慕那棵树。”她说。
“为什么？”
“因为它可以整晚整晚的看星星。”
“但有时候天上没有星星。”
“那它也可以看一晚又一晚的温馨的路灯。”
“有时候路灯坏了，它也会觉得孤独而冰冷。”他故意残忍。
“灯坏了，它还可以看草，看芦苇，闻一晚上的泥土的气息。”而她，依旧单纯地沉醉在这夜空下。
“但雾有时会迷蒙它的眼睛的。”
“那它可以轻舞，在雾里采来一朵又一朵的水滴，把全身都挂满珍珠。”
“有时候没有星，没有月，没有灯，没有一点光明，它也是什么也没有，像没有你的宿舍里一样一片又一片的空白，漆黑的空白。”他有些激动，其实，他说的，不是那棵树，是他自己。
她默然了，他也没有再说下去。此刻，他只想像那树一样永远的站下去，身边站着自己心爱的人，永远的站着，不去想任何沉重的不愉快的事情，只有一个自己，只有一个爱人。世界原来这样简单，简单得想忘记就可以将世界遗弃。世界有什么重要，他只要那满天的星星和他爱的人。
“但那时它也看得见的！”她轻轻说。
“看见什么？”他轻轻问，声音自然的轻。四周没有一丝声音，他怕惊动了那树，怕吓跑了孩子样的星星，怕惊动了夜的精灵。小路安静，灯光和星星一起在默默祈祷？此刻的一切，都仿佛是被单上温暖的恬静风景。她没有说话，他轻轻吻她。
有风吹过，他闭眼，她也闭眼。
“对，它可以看见，可以看见风满世界的跑来跑去，像天真的小孩，找遍每个角落，找每个人玩耍，无拘无束。大树看见风，就不再寒冷。”
她吻他。
“但要是连风也没有呢？”他陷入沉思。
“可以的，他还是可以看见……”她将他搂得更紧更紧，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心跳与呼吸，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个变化和细纹，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梦。大树可以看见梦，听见许许多多梦的声音。”
他看着她，默默无语。风吹过杨树，杨树叶子哗哗响起，满世界仿佛都是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