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而死（原刊《狂人》第十期）

狂人

癫狂而死
文/叶晓乐

有那么一条狗，在喧闹的街心，癫狂而死。
而我朋友说，是自杀。你会相信我朋友的蠢话吗？狗，会自杀？可是，我信。她是一个不会说慌的家伙，谎言就像一抹红色，一出口就跑到了她的脸上。可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苍白而沉郁。         
面对众口一词的“癫狂”与朋友嘴里的“自杀”，我认定朋友说的是对的。她曾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巴，眼睁睁目睹了那场惊世骇俗的死亡。我知道，众口铄金与片面之词的落差，就像一条飞逝的瀑布从崖顶掉在了崖底；众口铄金的威力就像拿石头去砸鸡蛋，片面之词的薄弱就像拿鸡蛋去砸石头。但我还是信我朋友。如果不是众人甩过来的目光使我舌头打了结，我会为那条狗争辩几声的。然而，我只是沉默，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想着：那条狗一定是看透了……     
它看透了生活，就挣脱了铁套圈，不顾流血的脖子，窜到人群混杂车水马龙的街上，瞅准一辆迎面疾驰而来的车撞了过去，可是方向偏了些，只擦破了一点皮；它又再次纵身，奋力一跃，终于结结实实撞了个准。喧闹那一刻停了短短的几秒钟，便又接着沸腾起来。满脸困惑和愠怒的车主，瞥了一眼车窗上的几道血迹，便加了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了那条没有挣扎没有呻吟痛痛快快死去的狗。         
喧闹声里，有人停了下来。为它的死亡，不约而同的和我朋友一样，捂住了呼吸的鼻子与想叫没有叫出来的嘴巴。它走了，大摇大摆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关上了背后喧闹的世界。它走了，终于脱掉了那样东西，那样它至今也呼不出名字的东西，只记得那东西的形状有点像男孩喂他的面包，可是又一点也不像，那东西可没有面包那么柔软，只是很硬很凉的总套在脖子上，压死了一圈新生的毛，它怎么脱也脱不掉，不得不用脖子的那点温度去日日夜夜的暖着.        
可是不久，来了一个烫卷发的女人，停在它尸首旁，把那东西又套上了它的脖子，然后像掂着一袋垃圾似的，迈起高跟鞋走了去。又来了一个清洁工清掉了那片看上去一点都不美的血污。
街道早已恢复了原来的喧闹。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塞着耳机，嘴里哼哼叽叽的走了过去，那片哼哼叽叽从风里吹过来，像是“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有一辆公车来了，站牌边早就心急火燎的人们蜂拥而至，才不管谁踩住谁的脚跟哪；一个手里握着一截黄瓜的野女人，一边啃一边对着眼前的卖主喷唾沫星子，不一会就七零八落的把那黄瓜吞进了肚里去，还没咽下最后一口，又张开了满是黄瓜味的嘴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呢，就便宜两毛都不行？……不买了。
它走了。世界的喧闹与安静，繁荣与贫穷，欢愉和悲痛，这些都和它无关了。
    尘世里，唯一还有点留恋的是那个喂它面包的男孩，还有它那次可怜的爱情。它曾是一个有名的杂技团里的一员，从很小开始就在那儿了，天天被组织起来训练。尔后，轮番在一个个游客众多的景点，在主人的威逼下，颤颤抖抖的去爬云梯走钢丝，气喘吁吁的去滚绣球越栏杆，以博得众人的喝彩与掌声，更重要的是为了夜晚凹槽里的那盘残羹冷炙，为了自己叫唤不停不争气的肚子。
终于，它走了，不用再去为那些掌声与喝彩费力了……
只是它还有些眷恋。眷恋那份怀里的味道，眷恋着那个温柔的男孩，那个愿意与它分吃一餐的男孩。那个不嫌它脏把它抱在怀里的男孩，那个曾拿湿润的眼睛凝望它的男孩，那个用高高的鼻子蹭它鼻子的男孩，那个用手抚摸它头和脖子的男孩。那个男孩……
它还眷恋着那次可怜的爱情，那个流浪街头的跛子。它原先不跛的，一身褐色的毛看上去很美。那天，它闯进了主人的院子，互碰了一番鼻子，然后，它扑在了它的身上……它按抐不住欢愉就那么叫了几声，却叫来了操着棍子的主人。后来，它心爱的它便成了三条腿的跛子，总是一颠一颠的走路。
因着眷恋，走的时候，它回首了一次又一次，眼睛里的湿润藏也藏不住。但它还是走了。
在我心里，它就是这样一条狗了，不是癫狂，而是情愿一死来了却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