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作意

牛顿吃苹果

       阳春三月，千妍竞放，万艳斗姿。春色掩映之中，看见几朵红云飘举，流光宛转，低头看见满地落英缤纷，知道是樱花。

樱花的国度，应该是日本。每当春意盎然的时候，总有红云飘落，扬扬洒洒，在花期最盛的时候从枝头飘撒，躺在大地之上，一片坦然的心气。有诗描写樱花开始壮烈景致："映日横陈酣国色，倚天小舞荡天魔。"如果这句还嫌妍媚，且看下一句："摧天照海摇花气，仙云临镜起。"于飘荡摇曳之中，竟也带有几分仙逸之气。

       这样想来，樱花也算花中较为洒脱的了。别的花还在含羞带露，呢喃轻放之时，它已从枝头飘然散落，毫不流连春色。比起枝头依香嫣然，樱花更喜欢的是它在飘动时的醉纳风怀，含情趁艳，风神流转的尽情挥霍。

       私下揣度樱花的心思，竟有几分敬意：难道是志存九天，不上青云，便逐厚土；还是恬淡适事，随风逐波，更有嘲浮生短暂，与其空待，不如肆意的放任。于姹紫嫣红之时，已挥洒红尘，只留空枝待老。树下红尘堆叠，风华不再；转眼化作春泥，只留风骨。

       要想不经历老去，樱花选择了在最美丽的时刻凋零。

       或者，是畏惧衰老么？也许是韶光易逝，仓促难留。挥霍鲜妍花姿，怅然起舞，旁若无花。实非斗艳，只恐东风错认，流连于其他花朵。绰约随冬风起舞。怎奈东风绝云上九霄，花瓣却只此飘零。仙云清芬也难以扶持。春风难留，东风不住，俄顷欢愉已尽，哀思难断，自将清泪洗去瓣上轻尘，解了与树的结蒂，将思绪化为万千花雨，随东风作最后一支舞。

       原来，春天的作意开放，都是为了等待东风的到来。当东风不再，断然收起一切惊艳，酣醉飘举。落英缤纷之时，仿佛在笑问苍天几许。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游人不舍，问魂气云游，何时归来？

       却道明年春至，东风来时，又将准备好下一场惊艳的飘零。仿佛忘掉了上一年所有的哀愁，抖擞出一树的风华和期待，迎接东风的驾临。纵使吸收再多精华，也会将全部生命化作一场华丽的花雨之舞。每朵花都在枝头向东风展露笑靥，然后全力投入下一场舞蹈。

       不知东风知否，春日樱花作意，为谁起舞？

        （刚看到某论坛谈起樱花，便想到友人三年前的小作。

       “很诗意的散文，却也不乏理性的思索。
"比起枝头依香嫣然，樱花更喜欢的是它在飘动时的醉纳风怀，含情趁艳，风神流转的尽情挥霍。"读到这句话时，我想到了"挥霍青春"一词，恐怕二者是有相同之处的。樱花风华的挥霍是为了等待东风，以及下一场华丽的舞蹈，那青春的挥霍又是在等待什么，为了什么呢？
        记得曾经对你说起过这样一个人，毕生奋斗的目标就在于不断超越，当他认为已经到达人生顶峰，不可能再超越自己的时候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说这样的人是极度自私的。就好像这樱花一样，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断然收起一切惊艳，酣醉飘举，挥洒红尘，纵然洒脱，纵然清高，纵然大气磅礴，可是置空枝于何地呢？
       不知樱花知否，待东风有意，恐只留空枝独老......”

       这是当时自己的评论，如今想来，又是颇多感慨~）

牛顿吃苹果

      《桃花无奈入东风》  文/桃夭
      是否所有的绝色都会遭人忌？牡丹国色天香，却平白得了"富贵世俗"的污名，而桃花天然一段风流，纯真无瑕，却无端被人轻薄了千年。桃花眼，桃花劫，遮遮掩掩，总带着暧昧的气息，就仿佛那些颜如舜花命薄如纸的女子，像息妫，像霍小玉，甚至像文姜，像鱼玄机。

      在蒙昧的开端，人们其实是爱桃花的，赞她美丽，赞她良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如果不是深爱，不会把桃花作为比喻女子容颜的首选。她是真正的美人，无需绿叶的衬托，单是深深浅浅的粉色便美得惊心动魄。即便是凋零，亦是红雨纷纷，唯美得如同梦幻，让人满心欢喜，不比菊花，枯死在枝头不肯离开，硬生生把死亡的惨淡与人看，叫人悲伤厌恶，所以才有了"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歌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多子多福，温良贤淑，娶妻就该娶桃花般的女子。

      只可惜桃花太天真，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不懂得人心险恶。她更像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有着小小的任性骄傲，一开花便开得汪洋恣肆，春风行处只有她的绝世容光，万千粉黛皆无颜色。哪怕只是小小一株，已是满园春色。她又是那般热情奔放，一如当年蒹葭丛中的郑女卫姝，是遵从自己意志的精彩女子，从不让礼教束缚了自己的爱情。她享受彩蝶萦绕的欢欣，亦喜爱众生颠倒的荣耀。可美丽总招人忌，更何况是这般石破天惊的美。桃花是委屈的，我从未想过与谁为敌，我不过是自然流露我的天生丽质，这有什么错？我追求我的爱情，又与他人何干?可怜啊，你太单纯，竟不知人心大多数的恶毒皆源于嫉妒。你的美丽注定要让你背负一生的诽谤，红颜祸水，轻薄浮浪，从此是你的梦魇。
      其实流言从来都和真相无关，是非对错，岂能轻易随了他人之口，只可惜不是每个女子都是红拂，更不是每个男子都是李靖，流言是狰狞的侩子手，愚昧便是那把高举的屠刀。所以当鱼幼薇被赶出李家门后，咸宜观里就只有高张艳帜的鱼玄机了；所以她会写下那样悲伤的诗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她那顺水漂流的诗笺便有了"桃花笺"这个香艳的名字。命里玄机，你是否真的懂得?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能力在流言的惊风骇浪中稳驾扁舟的，死在"人言可畏"这把利刃下的，往往都是善良人。不要说桃花轻薄，是桃花遇人不淑，好女子无端作了下堂妻，任谁都无法接受，流落风尘无人管，她只能做清官人，染红香笺，沾人衣角，在低吟浅唱间证明自己还有被爱的能力，还有当年被交口传唱的明丽，在百转千回间寻找一个能够真正懂得自己的明白人。

      然而千百个春夏秋冬已轮回，沧海几度成桑田，懂桃花的人却少之又少。"桃之夭夭"的年代已是前生，以桃花为媒的那对唐朝璧人也早已失散在了奈何桥头。好不容易呵，流水枕人家的姑苏城里终于走出了个青衫磊落的男子，折扇轻摇，风流无双。他建桃花坞，筑桃花庵，种桃树，画桃花，还把自己的女儿唤作"桃花",一声声，亲切怜爱，唤得人喜不自禁。他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他是看透世态炎凉的醒者，所以他能于浮华中轻易看到桃花纯净的底色，懂得她的平和，她的良淑，懂得她的忧伤，她的期许。他画桃花，能轻易画得她的宁静，他写诗文，能轻易绘出她的灵魂。

      如果时光能永远停伫在这里，我想桃花宁可失去生命，卑微地化作他笔下的丹青。只是，只是，这些该死的转折词，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把梦碾作齑粉。桃花坞作了寻常百姓家，桃花冢夷为了平地，再没有一个人有"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情趣。桃花，又一次无家可归，连换酒钱都不能够。她只能在尚湖畔，对着那块被湖水侵蚀了几百年的系舟石，空作凭吊。从此，散入东风，流连红尘，只为寻找隐迹人海的落拓青衫客。

      想来确实太悲伤，从息妫开始，桃花便躲不开悲剧的宿命。无论她做过怎样的抗争，到头来终究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女子。文姜泼辣，被拒婚后，一不做二不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爱得真真切切，轰轰烈烈。"桃树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证无来者。"情诗写得坦荡而现实。不是她天生不知羞耻，是她需要人来爱她疼她，让她不至于像姐姐宣姜那样，一辈子做政治的牺牲品，凄凄惨惨戚戚。文姜与晴雯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晴雯是没那个机会罢了。说到底，女人和花一样，都是需要被爱的。所以花开堪折直须折，枯死金胆银瓶，委顿美人鬓角，至少证明了存在的意义，强似随风飘零，陷在污泥里，葬身寒潭中，一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了。

       记得曾经，阿梅着了旗袍，挽了云鬓，低垂眉眼幽幽地唱道："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总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固执地认为，若有背景，必是桃花。桃花命薄，如果再见花开，还是折一枝簪鬓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