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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彭锺书:最孤独的事,不是想念一个人,而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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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5 17:58: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彭锺书


他独自一人登上高处,极目远望,只有云雾。他立在风中如一杆竹子,有些悲凉,却不知这意绪的来由。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脚下的城灯火阑珊,身边的草木一瞬间都找回各自的本性。一棵树向他走来:“回你的世界去吧,这无知无欲的所在不是你的止息之地。”一霎那间他似乎看见一张脸,他淡淡一笑:“没有心了,哪里不是止息呢。我们换换吧。”一棵树走回了脚下的城。


金沙煤才开发时,黑暗的成分太多:官商勾结,安检系统与乡里村里各级领导各取所需,乃至有一个贫困乡的书记花钱买了第一煤矿乡书记来做,几年过后,书记不做了,下海自己开了间煤矿;有许多不合规范的小煤窑,瓦斯爆炸与塌方时常发生;挖空了岩层,整座山塌下来,将一个生产队的人埋掉。一个远房叔父因为煤窑塌方,没能再活着出来。叔父留下两个儿子,小的才岁余。丧事那天,大喇叭对着全村,巨大的哀乐声响彻山间,大兄弟跪在灵前,他带着小兄弟去买零食,小家伙乐呵呵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父亲。有的人因煤而富,有的人因煤而死。煤是他们几代金沙人共同的记忆,承载着财富,也承载着痛苦。那时候还有黄磷厂,对人损害极大。烟囱堵了,人去清,都得先签了生死状,拿了安家费,充满赶死的悲情。
金沙未置县时,为大定所辖,他念的高中就建在大定坡山腰。学校左侧山顶是高岩寺,寺与学校之间,便是数不清的坟。坟太多了,从康熙时到民国,从49到99,各个年代的坟错落在坡上,坟与坟之间是住宅与庄稼地:一幅生者与死者同在的奇异景象。从寄宿的地方去学校的路边有块菜地,地里静静躺着一副棺材,棺材的盖板已经不在了,里面可以隐约看见死者的尸骨。这里本是一所坟,但随着年代久远,坟已经被垦为庄稼地,棺材也裸露出来,棺材旁边,就是白菜。十年后,他故地重游,想拍下那口棺材,当初的棺材地里却只有郁郁白菜。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全无生机,所有人都死了,放佛从古至今所有死去的人的墓都还在,一个挨着一个,整个视野所在,整个地球,都是坟,都被死者占据。



他醒来后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有谁可以说话。他在街口摊子上吃了碗牛肉粉,看见有公交车开过来,便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了。太多人求签问卜,探问前程,拟把未知探作已知,好把握自个儿的命,而此刻他却坐在一列不知去向何处的公交车上。他已厌于在巨大的时间机器上作那颗可有可无的螺钉,哪怕一时一刻,哪怕一天,且让我去那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尽情撒个野吧,他漠然望着窗外想着。车缓缓驶出城市,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前行,他看见一片蒜地,蒜苔已经抽过,只剩下老茎和枯叶。他想起十多年前,母亲也种有亩多地大蒜,他想起母亲为一个家庭所付出的所有辛劳。他给母亲打电话,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挂了电话,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涩涩的钻进肚子里。那些逝去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而他正走向虚无走向未知,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是母亲节快乐。
他收拾房间时,翻到一报纸琐碎,才想起这是老余给的壮阳药,已放了许久。便在网上订了泡酒坛子,顺带买了个家庭烤架。今天回到家里,在布衣书局拍的几本关于酒关于食的书也到了。把药酒泡了后,倒了小盏老高送的红豆杉酒,苦——这也正是人生的滋味吧。饮着人生的苦涩滋味,沐着天涯的风风雨雨,冷也好,暖也罢,只有在乎你爱你的人愿与你同受。忽然想起开封开书店时认识的王大爷,藏书万册,把楼也压塌了;藏酒万斤,各种药酒,各地名酒;每天蹬着辆自行车,怡然自得。饮食儿女,书酒江湖,活着很简单,而活着又往往最难。在汴梁时,他与老郭食于川菜馆,各就啤酒小酌大侃。那时候自信天生我材,倒也甘贫乐道。养就一副清癯身材,让胖子老郭大为羡慕。
弹指间回老家已三年有余,读书日少,情思日老。在工地上天气酷暑时一天两瓶啤酒,还大肆饕餮着饲料圈养的各色鸡鸭鱼猪,恍然不觉中已心塞体胖,诗梦颓唐。高原的烈日灼黑皮囊,生存的辣酒冶炼胸怀,有所爱的人,有未能满足的物欲,有没有结局的故事,也有无疾而终的爱情。人世间的所有悲喜,也许就缘于我们所有的得到,都是用我们的曾经拥有来换取。记取曾经,因为做人不忘本,珍惜眼前,为了美好的明天。几年过去了,老郭在朋友圈看到他,正应了那句:海内存胖子,天涯若比邻。


他去菜市场买菜,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匀称的背影,一袭黑发披在浅色的齐膝花裙上,红帽子红鞋黑色的丝袜,手里挎着白里透粉的包。那窈窕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菜摊子前飘过,走向马路边一个骑摩托的男子,说了些什么,又走回菜市场。他心里一阵难受,仿佛一页纸被撕作两半。他循着菜摊儿的间隙,顾不得叫卖的人声,向那背影走去,听见她和卖菜的老太讨价还价的声音。不一会儿,那女子回过身来,与他擦肩而过,手里提着才买的两把青菜。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带着一丝倦怠,又有几分欢欣。他心里知道,怎么可能会在这儿遇到她呢,以前他和她携手去菜市场买鲜肉与菜蔬,如今她却已嫁为人妇,也许此刻她也是这般,与她的夫君,在那遥远而又熟悉的城市,到菜市场准备晚餐的食材吧。
看见这似曾相识的身影,他想起许多往事,他和她,无论当初有多么刻骨铭心,如今已是人海殊途。最孤独的事不是我想妳妳却不在,而是我想妳的时候妳却想着别人。不是对一个人的思念,而是思念一个人,却什么也不能再对她说。他苦苦一笑,掏出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心里默默念道,妳还好吗。随后走到老太的菜摊子,也买了两把青菜。



忽然有一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褪色了,他感到空乏而悲伤,想流泪,想躺在太阳底下晒成永远睡不醒的煤,那感觉在一阵胡吃海喝后来得尤为强烈。眼前的酒越来越苦涩,周遭的人也越来越乏味,他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身如针扎,最后晕倒了。他梦见自己是一棵长满刺的树,以前刺对着别人,现在刺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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